沐晟在傍晚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喝了药,很快又睡了。
待到亥时一过,夜色深沉,朱明月就挎上背囊,跟着布施老和尚出发。
两个人顺着岩壁上对折迂回的栈道,一直往下走,走到了山谷的最深处,那里杂草丛生,怪石嶙峋,最底下是一条奔涌不息的河流。正值汛期,河水暴涨,冰凉的河水发出哗哗的声响,听得出水流十分湍急。朱明月提着一盏灯,昏黄的光亮照出一团幽幽的光,但见布施老和尚攀着大石块,如一只灵活的猿猴般,利落地跳到两个岩石中间,探手进去摸了摸,从下面拽出一只小船出来。
“咱们要渡河到对岸?”朱明月道。
力大无穷的布施老和尚将绳捆咬在嘴里,然后双臂举起小船,将船头顺着岩壁的方向横着放置下去,又将绳捆拿下来,道:“怎么可能?咱们坐着船一下水,还没等划桨,整只小船就顺着湍急河水直接冲到下游去了。”
朱明月点点头,深以为然。这时就见布施老和尚将船舷的一端,牢牢拴在岩石打孔的缝隙中,然后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自己身上,又将绳捆背在后背,“待会儿,等老僧游到对面,施主就下来坐进这只小船里。老僧拉绳子,把船拽过来,施主莫要害怕才是。”
游过去!
朱明月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湍急河水,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这时候,布施老和尚挽起了袖子和裤腿,“扑通”一头扎进了河里。
夜晚的河水有多刺骨,朱明月无法想象,但周围漆黑一片的景象就真切地摆在眼前,黑暗使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恐惧,而那河里会不会有暗礁,河道中间水流会不会过猛,将他冲下去……朱明月伸着胳膊使劲将灯盏抬高,半个身子吊在栈道外面,让光照尽可能地投射过去。尽管她知道这点光亮对河水中的人来说,根本无济于事。
布施老和尚在河中奋力游动,河面足足有二十多丈宽,在奔流的浪花中,隐约能看见布施老和尚两条粗壮有劲的胳膊,一上一下地拨着水。朱明月眼睛一眨不眨提心吊胆地看着,就见他动作连贯片刻不停,速度极快。游到中间时,忽然栽了一下,朱明月整颗心都要跳出来,几乎是一刹那,布施老和尚又稳住了身子,继续往前游……等布施老和尚游到了对面,爬到一块大石头上,抖了抖身上的水,朱明月一颗心才算放下来,浑身都是冷汗。
布施老和尚将背上的绳捆拿下来,拴在岩壁下面一个大铁环上,这铁环有两只手掌宽,打进岩层里几寸深,经久长了些绿锈。布施老和尚将绳子在上面绑紧了,挥舞着手臂,扬声一喝道:“好了!施主可以下船了!”
洪亮的嗓音犹如一道指路的明灯,让人感到分外的心安。然而对朱明月来说,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她所在的栈道,距离下面的小船有两丈多高的距离,下面是大岩石、小船、河水……船舷上只扎着一根绳子,河流太急,小船因为水流的冲击在水面上不停地来回摆动。
将绳子牢牢系在腰上,另一端绑在栈道的勾栏上,拽了拽,确定牢固了,朱明月双手抓着勾栏,面朝着岩壁,双腿踩着栈道最外面的边缘,身子往下一跃——她一只手抓着绳子,一只手扶在腰间的绑扣,整个人呈弓形,足尖踩踏着岩壁上凸起的地方,顺着绳子,一点点,一寸寸,笔直地顺了下去。
这一套动作很灵巧也极连贯,布施老和尚在对面看得啧啧称赞,也很欣赏这小姑娘的胆量,却不知朱明月坐进小船里时,额上全是冷汗,她手上包着的巾布也湿透了,满手是血。
“坐稳了吗?”对岸,布施老和尚喊道。
“坐稳了!”
朱明月的回应声一出口,布施老和尚就开始拽那根绳子。小船的船舷一左一右在河水中间系着一个环形的扣结,随着布施老和尚的拽动,对面的绳子也被抻着往这边走。
朱明月坐在小船里,双手紧紧地抓着船帮,哗哗的河水不时地溅上来,冰冰凉凉的。小船越往河道中间走,船身发出剧烈的摇晃,就像是时刻会翻倒一样,朱明月咬紧了牙关,死死盯着自己的膝盖,尽量不去看船下湍流奔涌的河水。
直到小船被布施老和尚拽到了对面,朱明月从里面站起来,双腿有些颤抖,不光是吓的,小船仍在河面上,她要踩着船舷爬上岩壁上的栈道。但是这一面相对来说容易些,岩壁外面有几道大铁条凿出的脚搭,凸出岩布三四寸,一阶一阶,一直通向上面的栈道。
布施老和尚站在大石头上,帮她稳着船身,朱明月从船中走到船尾,每一步都几乎要往河里栽。等她惊险异常地顺着脚搭爬上了最底层栈道竹板,布施高僧已经将小船固定在了岩壁下面的铁环上,也跟着爬了上来。
前后用了整整一个时辰,仿佛做梦一样。
朱明月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然后将双手的裹布拆下去,从背囊里取出干净的巾绢,再次包上。刚长出来的新鲜皮肉很嫩,稍微一磨就钻心似的疼,然而她的两只手已然再次皮开肉绽,裹布跟血肉粘连在了一起。
随着裹布一层层地拆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来。朱明月狠下心,使劲全部剥了下来,五层厚的裹布几乎被鲜血浸透,手心和十根手指的内侧,鲜血淋漓。
她扔了旧的裹布,抖开一卷巾绢,用嘴咬着巾绢一端,另一端缠绕在手上,却只缠手掌,露出五根手指,缠了几层最后打了个结。
喜欢明月如霜:全3册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