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大桥下江岸边的石子上坐下,微雨中的松花江两岸升起薄雾。大喇叭里放的是20世纪90年代的金曲大联唱:《今夜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大哥你好吗》《我的眼里只有你》《涛声依旧》《野花》……我们跟着哼唱起来,随手抓起身边的小石子,奋力抛进江里。
蜷曲双腿,抱紧膝盖,望向宽阔的江的那一边。郭大说要给我叠一只纸船,虽然手边只有烟盒里的锡箔纸。地面太过潮湿,我转去他身后的水泥地上坐了,于是有了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望着江水和折着纸船的郭大的背影。从这个时候开始,到我们走过去看“吉林八景”和“吉林新八景”的石雕板,郭大一路都在沉吟着纸船的折法。直到回了酒店,我昏昏沉沉地抱着枕头趴着休息,郭大先生折了一个葫芦,吹得鼓鼓的被我捧在手里,到他把折纸之后的废料扔了满地……全部都像做梦一样,或许是我太困倦的缘故。昨夜跟赵小姐聊起这件事,我说他终于想起怎么折的时候,我是很为他开心的,“像一场小小的比赛,他终于跑赢了微不足道的对手”。
无论是漫长的还是短暂的旅途中,这样的一幕似乎都未必值得铭记在心,只能算作插曲。我却觉得极其温存。江边,我问起下次出游的行程和时间,郭大没有给出真正意义上的答案,依旧是许个可能永远也不会实现的诺言,即使这个诺言显得那么“非你莫属”。我并没有怪他的意思,随口说:“等真的实现的时候,不知道我都多大岁数了。”郭大没有看我,抬手把石子高高抛进江里,“多大岁数,你不也还是你吗。”
回酒店补充睡眠,被郭大的呼噜声震醒,一睁眼是晚上20:30。
郭大睡觉要听电视的声音,还要开一盏灯;而我受不了杂音,且不喜光线。即使他把电视的声音开得极小,我还是睡不安稳。睁开眼回身,看见他正面对着我的方向睡得很沉。我就这样看了他一会儿,希望时光既不要向前也不要后退,停在陌生的城市,我们只有对方的此刻。
我本来颇踌躇是不是该叫醒他,因为他说过晚上要去看夜里的松花江,再不起来的话,恐怕就有点儿晚了。我的起床气很大,要是谁在这时候叫我,一定要看我的臭脸,推己及人,就有点儿不情愿。最后还是鼓起勇气用手指碰碰他的鼻子,“起来啦,去看灯啊?”
他居然极清醒似的很快就坐起来,“走吧。”
夜里的松花江风情旖旎。绕过了大桥,走到了黄昏时分我们遥望的彼岸,站在音乐喷泉下面。我喜欢有水的地方,无论江河湖海,有水的地方才显得灵动。音乐喷泉下我像很小的小孩,奋力地仰起头,感受水汽一阵阵洒下来,附着在我的每一寸心情上,好像那是滋润生命的某种甘霖。
走了一会儿实在太累,打的回酒店,结果弄错了方向,绕了路。提了两大听蓝带啤酒回去,几乎都是我喝的,昏昏沉沉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赖床不起。郭大在无数次叫我起床未果之后,只好无奈地自己去吃早餐,临走前可怜兮兮地问我:“要不要帮你关灯?”我大吼:“要!”啪,灯灭了。他又问:“那我回来的时候你能起床吗?”我抱着被子在床上气急败坏地大转体:“我考虑一下!”
细想起来,我赖床的嘴脸真正可憎,他居然并没有生气,面对我的泼皮破落样儿,就那样笑笑走掉了。我有点儿过意不去,于是没过多久就起来洗漱,把前晚他折纸扔的满地纸屑都捡起来扔掉,叠被子,把行李里的东西一一归位……他走了很是有一阵儿,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两个肉包子。出游之前事先说好不许他在酒店房间里抽烟,他倒是十分遵守,一次次往返于楼上楼下去“散烟”——这也是他这两天做的一件让我颇为钦佩的事。
吃完了包子,我又耍起赖来,说自己“不能走了,脚指头都增生了”,这句话后来成了我的语录,总在耍赖时被提起。最后不得不走,郭大先到楼下等我,活泼得很,一扫“老同志”的风格,简直像涂了欧莱雅一样宛若新生。再走在江边,他揶揄我体力根本不行,说他自己刚才还走在江沿上,坐了好久。我问他坐在这儿多冷,干吗不回酒店。他说:“你不是要睡觉吗,我怕我回去你又睡不好。”江风很迅猛地刮过来,我把一只手搭在他露出来的肩膀上,心想,这男人温柔起来还真是过分,让人想狠狠咬他一口。
接下来打的去了郭大计划行程中的吉林乌喇主题园区,一路都是他在解说,我乐得清闲。作为此次行程的最后一站,可谓高潮迭起——旱鸭子的郭大居然同意了我坐脚蹬船的要求,两人在30块钱半小时的威胁下奋力向前,渡过蜿蜒水道,无数次撞在石头上,又一度卡在低矮的桥墩中间……途中我把手机里的音乐放出声音来,给主任先生听麦当娜鼓舞士气,正在我们俩一筹莫展的时刻,赵小姐突然致电来,问我“夕阳红旅行团还愉快吗”……我说,我们俩真是太愉快了,我们俩现在卡在桥洞子里了!赵小姐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冲我嚷嚷起来:“你听起来好开心!我都被你感染了!”
船终于靠岸,我们俩不像是花钱游船,倒像是别人花钱雇我们蹬船一样卖力。郭大上岸后一再自问:“这是图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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