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有当生命进入倒计时,我们才会后悔自己把太多时间浪费在不想做的事情上,而想做的事,哪怕是一次简单的旅行,也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伴随着剧烈的颠簸,飞机终于降落在中国。我推着行李车走到出口,第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接机口的印钟添。他一点都没有变,和记忆中一样西装革履,儒雅沉静,而我已不是离开时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丫头。
眼中凝着泪水,我急切地奔向印钟添。越是心急,行李车越是执拗地不肯前行,我干脆丢了行李,跑到印钟添身边。
“我爸爸到底怎么了?”我的声音颤抖而尖锐。
他无言地看了一眼我红肿的眼睛,把我的行李车推到旁边,缓缓取下车上的行李箱。他越是不说话,我心中的恐慌越是蔓延。我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近乎恳求地问:“你告诉我吧,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握住我的手,叹息一声:“我带你去医院,路上再说吧。”
从机场去医院的路上,印钟添告诉我:“薄叔叔得了淋巴瘤,病理化验的结果刚出来,ii期。”
我的脑子里轰隆一声,整个人都蒙了。
我用力掐自己的手臂,希望能将自己从噩梦中唤醒,可无论我怎么掐,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印钟添。
印钟添安抚地搂住我的肩膀,告诉我:“小冰,你不要太担心。医生说,癌细胞没有扩散到其他器官,放射性治疗或者化疗的治愈率很高。”
我努力在一片混沌的大脑里搜寻着关于淋巴瘤的信息,除了想起这种癌症的五年存活率很高,但老年人和孩子的存活率低,生存周期一般只有五至十年,剩下的就是一片空白。
印钟添不停地安慰我:“小冰,你应该知道,现在医学发达,癌症已经不是必死的绝症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癌症的存活率有多低,我才不敢期待这样的幸运。
癌症!这是我每天都要看上数百遍的词汇,以前它对我来说只是个专业词汇而已,此刻它却像传说中的魔鬼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张着血盆大口,随时要把我啃得尸骨无存。
车轮驶过尘土飞扬的街道,终于停在南州市人民医院的门前,车还没有停稳,我已冲下车,跑进医院。我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根本分不清方向,最后印钟添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一间病房。
病床上,脸色灰白的爸爸正在浅睡,消瘦的身体蜷缩着,眉心的皱纹上积满了病痛的印记。
我记忆中的爸爸高高瘦瘦,笑起来总是那么温柔。我还记得他送我去机场那天,一手提着我超大的行李箱,一手揽着我的肩膀叮嘱我:“到那边好好照顾自己,没有钱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寄。”
不过一年时间,他已瘦骨嶙峋,似乎连站起来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见声音,爸爸睁开眼,一见到我立刻挣扎着坐起来:“小冰?你怎么回来了?”
胸口憋得无法呼吸,我扶着床,拼命地喘着粗气,接着眼前天旋地转,一片漆黑,我听见有人喊我“小冰”,是妈妈哽咽的声音。
我努力伸手去抓,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抓到的都是黑暗。
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躺在病床上,印钟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陪着我。
输液瓶高高悬在半空,冰冷的液体顺着滴管流进血液中,一滴一滴,就像眼泪,缓缓流进我的血液中。
见我醒了,印钟添倾身坐近一些,问我:“你想吃点什么?”
“担担面。”伤心也是需要力气的,所以我急需补充更多的力气,“我要一大碗。”
“好,我马上去给你买。”
那天晚上,我坐在爸爸的病床边吃了好大一碗担担面,连面汤都喝干净了。
爸爸心疼地望着我,感叹:“你怎么瘦成这副样子了?是不是日本的东西吃得不习惯?”
我用尽全力挤出笑脸,说:“日本的饮食毕竟不同,教授还压榨我,我能不瘦吗?还是祖国好。”
爸爸心疼地摸摸我的头:“是啊,哪里都没有自己家好。”
“爸爸,我不想回日本了,我想留在南州工作。”
爸爸想问什么,犹豫了一下,说:“你想怎么样都随你。人这一辈子很短,一定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或许只有当生命进入倒计时,我们才会后悔自己把太多时间浪费在不想做的事情上,而想做的事,哪怕是一次简单的旅行,也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不想自己后悔,为了所谓的修士学位,把时间浪费在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的细菌上,更不想浪费在和别人的老公纠缠不清上。
我唯一想做的就是陪着爸爸,帮他对抗身体里的癌细胞。
第二天,我请季师姐帮我办理了退学手续,把我留下的东西处理了,她没有提及任何人,我也没问她任何有关叶正宸的事。
后来,我在人民医院的肿瘤科做了医生,肿瘤科是一个不断有人进来,几乎没有人出去的地方。我送走过很多人,送他们去了天堂;我也挽留住很多人,看他们出院时兴奋的样子,我终于明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人在忙碌的时候总是容易遗忘。我在忙碌中渐渐忘记了许多日本的人和事,快乐的,伤心的,都淡忘了,只有看见手表上“宸”字时,心还会被扎疼,但也仅仅疼一下而已。
三年,当初被叶正宸一遍遍提起时,我总以为太漫长,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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