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枳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声好像心跳,平稳而寂寥。路过一个窗台的时候,忽然一道阳光射过来——仿佛是灰白色云雾遮蔽的天空突然裂了一道口子。
神明降临了一样。
洛枳抬手遮住眼睛,心念一动,回头去看自己的影子,在褐色杂花大理石地面上,无言地拉出一道极长的简单痕迹,还有一半投射到了墙壁上,转折得触目惊心。
口袋在这一刻振动起来。她伸手掏出来,是盛淮南的手机,屏幕上闪现着“叶展颜来电”。
洛枳第一个念头竟是想起了那天在游乐场看到的短信,彼时显示屏上还是“展颜”而非“叶展颜”。
手机在掌中温柔地振动,洛枳不禁嘲弄地想,自己竟也开始从这种蛛丝马迹中寻找心理平衡了。转过脸的时候,头发掉进羽绒服的领子里摩擦着脖子,痒痒的,很舒服。她抱着胳膊,手机就一直在怀里抖啊抖。
溜冰场里王子般半跪着帮她穿冰鞋,记得把可爱多的巧克力味道让给她吃,查火车的到站时间想着去北京站接她,乐事薯片五袋一个系列,会去寒冷的一教自习希冀偶遇她,会在她睡梦中为她披上自己的羽绒服怕她着凉……
都是盛淮南的小恩惠。因为太过欢喜,她才把这些小恩惠扩大再扩大,扩大成爱情。其实,都是怪她自己。
从他们第一次牵手,到他莫名其妙的疏远。
从咖啡厅的小皇后到后海之行,再到那个狼狈的雨天。
从新年酒会后差点儿成真的表白,到二十一小时后,她看到他和叶展颜像从童话中走出一样站在她面前,能感觉到的只有掌心中的那枚硬币冰凉硌手。
许日清可以高声谴责,狼狈到不可收拾仍然带有一份骄傲和痛快。而她,则干干脆脆吸取教训,躬身退出。
洛枳上前一步踏入阴影中继续前行,叶展颜的电话戛然而止。她终究还是没有那份斗争和澄清的心意。她想起后海的车夫。不解释,不纠缠,是不是真的就不会落入那个因果?她曾经有一瞬间愤恨得浑身发抖。天降人祸,轻而易举地砸毁了她步步为营、小心设计的爱情。然而一秒钟后,又被一种深深的疲惫感覆盖。
洛枳悄悄回到自习室,盛淮南已经坐在里面了。他的位置对着门口,洛枳刚一进去他就能看到,然而他并没有抬头,只是皱着眉头奋笔疾书,十分专注的样子。
高一时洛枳努力学习,想要跟他一较高下,每天都熬夜看书,但是大部分时间都不专心。现在想来这就是差距吧,不光是智商问题,即使在勤奋上,他的密度也击败了她。
她绕了一圈才走到他背后,脱下羽绒服,轻轻挂在椅背上。盛淮南这才惊醒一般地回过头,看到是她,轻声说:“你回来了。”
洛枳低头细心地把袖子下摆塞进口袋里防止拖到地上,没有看他,点点头说:“谢谢你了。刚才你有未接来电。”
她回到座位,把书放在腿上看,低着头。盛淮南掏出手机看过后,重新放回口袋中,默默看了她许久,似乎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看书。
洛枳不自觉地微笑,在他转过身重新开始学习的时候,抬起头去看他。
他身上穿的就是那件传说中跟自己一对儿的深灰色衬衫吧。那天她穿着深灰色衬衫忸怩着走到他面前,满心欢喜地以为,后海堤岸沿线的漫步,所有细细碎碎的对话,都是铺在幸福路上的鹅卵石,她终于不再亦步亦趋,终于和他比肩。
此刻,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
他伏在桌前,她靠在椅背上,椅子比桌子拉后了一段距离,所以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仍然在看他左侧的背影。他们所坐的位置正好在窗边,冬日的阳光即使没有温度,也仍然保持着夺目刺眼的光泽,薄薄的白色纱质窗帘过滤了阳光,光线敛去了直射的嚣张,柔柔地弥漫在室内。然而窗帘并没有拉紧,仍然露出一道中缝,细细的一线阳光斜着劈下来,正好把盛淮南和他左斜后方的洛枳连成一线。
在他的头顶上方,可以看到空气中飞舞的浮尘。
盛淮南是一道光。
洛枳想起高中的自己。考试前大家都在说自己看不完书,开夜车突击,只有她可以闲闲地翻着课本浏览重点和主线。然而平常的时候她又太过努力,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好像轻轻一碰就能听到利箭发出的嗖嗖声。很多人对她无视——那种无视与对张敏的忽视不同,大家对张敏的忽略带有几分廉价的同情和不屑,然而对洛枳,那种无视带有淡淡的敌视和不满。
刻板印象,就像连线游戏。优秀与高傲,寒酸与可怜。众人远观,远观不需要大脑。但相比她不懂收敛的锋芒,是什么让盛淮南灿烂夺目而又不灼伤别人?
洛枳看着白色纱帘,忽然明白了。他的外表好像美丽的百合形状的落地灯,磨砂的白色灯罩,打散了所有的锐利。
锐利的光射入水面,升腾起些许暖意。暗流潜动,水底的人抬头看到的是摇曳恍惚的一片光彩,不会追究太阳究竟有多热。
阳光下的盛淮南留给洛枳一个如此蛊惑人心的侧面,完美的下颌线,挺拔舒展的双肩和脊背,专注的姿态,甚至连笔尖下的沙沙声都与众不同。
可惜她不是待在水底的人。她和很多因他而失意的女孩子一样,是挣扎着浮上水面看太阳的人,是仰起头不知死活的人。因为仰视,太阳才如此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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