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风在一旁悄没声地听完我们所有对话,摸着胡须:“这次你得听老狼的。就狼这脉,没人比他号得准。咱们当局者迷啊,我站他那边儿。”
二比一,会议结束,我从了。我不想再后悔一次。
一个星期后,丹增一家搬走了。临走时,丹增想留一头牛给我们作冬粮。
我感激却没辙:“你就是留下一头牛,我也宰不了他。孤单一头太可怜了,都带走吧。”
丹增想想也是,就让妻子提了一条冻牛腿给我们:“留着,你们不吃肉,乔默也得吃。这么冷的天,没什么野生动物,盗猎的也不会进来了,你们可以放心。”
我谢过丹增一家,把牛腿挂屋后冻着。
结果,丹增离开的当天晚上就下起了小雪,真是老天涮人啊。不过这场雪很薄,薄得更像是一层白霜,呵口热气就化了,也解决不了缺水问题。
丹增走后,狼山一下子就冷清了,方圆几十里就剩我们孤零零的小屋。每天出门打望,目中无人。晚上再听不到牦牛哼哼的声音,小屋子周围静得出奇,我们反倒失眠了。
半夜两点多,我迷迷糊糊听见亦风摸黑爬起来找烟。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感觉一只大手压住了我的嘴,我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
“嘘—”亦风生怕我叫出声来,指指窗外悄声道,“你看看那是什么?”
我挪开亦风的手,蹑手蹑脚地推开窗户,冷风阴森森地灌了进来。借着雪光反射,屋外十几米处,几个诡异的黑影正在拱动。埋头垂尾两头低……是狼!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他们嗅着地面,脚步声轻如落雪。
我耸肩缩颈,毛发尽竖,既兴奋又害怕,咬着手背不让牙齿颤出声来,耳边却听见亦风的汗毛支棱起来的声音。
狼影从我们填埋厨余垃圾的一个地洞边走过。后面还跟着一只卷尾巴的影子,应该是乔默。
除了薄雪淡月,没有更多的光源,四对狼眼不像强光照射时那么明亮,只是暗绿暗绿地在我窗前游动,雪月之光把狼影的背部勾勒出一绺苍银色鬃毛。清冷的空气中裹挟着更加纯粹的气味分子,腥野的猛兽气息飘送过来。尽管明知道这么近的距离,狼群肯定早就嗅到我们的人味儿,但我还是本能地用袖筒挡住口鼻,生怕呼出的雾气更引起狼群的注意。
这里面有没有格林?我在心里不断呐喊着他的名字,嗓子却像鸬鹚一样被扎住,大气儿都出不来。我们根本不敢喊,就算其中有一只狼是格林,毕竟还有三只狼不是啊!谁知道这群狼想干什么?小屋三毫米厚的玻璃一爪子就能拍碎,单薄的房皮儿里就裹着我们这两坨肉馅儿。
太近了!仿佛吐出一丝人味儿狼群就会扑过来。虽然白天我们也曾在狼山近距离遇见过狼,但是白天狼避人,夜晚人怕狼,夜幕中的狼群自然而然携带一种神秘的压迫感。我心里没底。
我摸到了枕边的电筒,在手里捏热了也不敢开。摄像机就在床脚,亦风也不敢拿,生怕弄出响动,把狼惹火了。而且夜晚的光线太暗,拍不到的,此刻只能屏息潜听,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惊扰狼群。我们根本不想拍下他们逃离的样子,只想他们停留得越久越好,用全部感官证实他们的存在。我在胆战心惊的同时,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依恋感。
我们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细节。狼群或许知道我们在看他们,大家都很安静,周围也没有任何声响。狼群从容地嗅着地面走,偶尔刨开地,似乎在找寻什么。四条狼影绕到东面屋后,狗影留下了。
我们换到东面窗户再看。狼影衔枚疾走,消失在夜色中。
“走了?……确定是狼吧?”亦风其实更想确认他是不是在做梦。
“绝对是狼!四匹狼,有两匹特别大,两匹略小一点。”
亦风摸回他的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躺下,这才把悬在胸腔的一口气长长呼出:“老狼神算啊!丹增一走,狼群真的来了!而且当晚就来了!真的是格林回来了吗?为什么没下文呢?就这么走了?”他喃喃自语了一会儿,渐渐打起了呼噜。
我却再也睡不着了,裹紧被子死盯着窗外,狼群还会不会转来?
嘀嗒、嘀嗒、嘀嗒……我数着秒针等天亮。
天刚蒙蒙亮,我就抱着相机沿踪索骥一直往屋后找了过去。
薄如浮纱的雪霜,无法分辨爪印的形状,但能看清狼行进的路线。他们穿越狼渡滩而来,嗅过我们的生活垃圾,那上面有我们的味道。他们转到了东面山坡,在屋后几十米外的一处有刨地和滚动的痕迹。十几个棕色球状菌孢被撕破压碎,散落出里面的孢子粉末,蹭在薄雪上的深棕色粉末已被融雪化开,手捻一撮粉末有润滑感,放在鼻尖一闻,淡淡的药味—是马勃。
马勃是草原上止血抗菌的天然伤药。狼山地带原本是没有马勃的,那年格林受伤时曾经自己叼来了一小块马勃舔擦在伤口上,不仅迅速止血,而且外伤很快就愈合了,我惊叹狼找来的药果然神效。后来我听扎西说“马勃”的藏语名字叫作“波切”,意思是“狼的奶渣”,看来这种药材确实与狼渊源颇深。
从那以后,我在草原上只要看见马勃就收集回来替格林存在家里,以备他受伤时用。送别格林离开草原的时候,我顺手把剩余的马勃扔在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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