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一件事更加使我大为吃惊,那就是我得知狄德罗和格里姆常常私下里同泰蕾兹及她母亲交谈,鼓励她俩离开我,只是因为泰蕾兹的坚拒才未能得逞。除此而外,我还听说他俩自此之后,经常同泰蕾兹的母亲鬼鬼祟祟的,连做女儿的都不知道他们在捣什么鬼。她仅仅知道,其中夹杂着送点小礼物,有点小手脚,但他们都在瞒着她,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奥秘。我们离开巴黎之前,勒瓦瑟尔太太早就每个月往格里姆先生家跑上两三趟了,一去就好几个小时,嘁嘁喳喳地没完,连格里姆的仆人也被支开了。
我判断,其目的不外乎原本就竭力想让泰蕾兹加入其中的那个计划,答应通过埃皮奈夫人替母女俩搞个食盐铺或烟草店什么的,总之,是在对她们进行物质利诱。他们对母女俩说,我既无力为她俩干点什么,而又因为有了她俩,也无法为我自己干点什么。由于我觉得他们这都是出于好心,我也就并不怎么怪罪他们。只不过那种神秘兮兮的劲儿让我恼火,特别是那老太婆,对我一天比一天更阿谀奉承,虚情假意。但她并未因此在私下里少骂她女儿,怪她太爱我了,把什么都告诉我,骂她是头蠢驴,早晚要吃亏的。
这个女人瞒天过海的本事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她从一个人手里得到东西能瞒住另一个人,对我则是瞒着她从大家手中收受的东西。她的贪心我倒还可以原谅,但她那藏藏掖掖的样儿我就无法谅解了。她很清楚,我把她女儿及她的幸福几乎当作自己唯一的幸福,可她对我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我为她女儿做的,也就是为我自己做的。但是,我为她所做的,她本该对我有所感激的,她本该至少应感激她女儿,而且应该出于对自己那位爱我的女儿的爱而爱我的。是我使她摆脱了穷途末路的,她因我才得以存活,她巧于利用的所有的熟人也都是因我才认识的。泰蕾兹用自己的劳动早就在养活她,现在又在用我的钱来养活她。她的一切都是女儿给的,可她对这个女儿却未尽母责。她为其他几个孩子的婚嫁倾家荡产,可他们非但不养活她,反而仍旧吃她喝她。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应该视我为唯一的朋友,为她最可靠的保护人,不应把我的事也对我保密,在我的家里算计我,而应该把她早于我知道的可能与我有关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对她那虚假而神秘的行径该拿什么眼光去看待呢?特别是对她竭力灌输给她女儿的那些感情我该怎么去想呢?她千方百计地调唆自己的女儿,可见她这人是多么无情无义啊!
所有这些想法最后使我对这个女人感到寒心了,以致看到她便觉得恶心。然而,对于我伴侣的母亲,我仍旧恭敬有加,几乎凡事都像身为人子似的对她既敬重又有礼貌。不过,说实话,我不喜欢同她长期待在一起,我的脾气是不善于受人约束。
这也是我一生中那些短暂时刻中的一个,我看到幸福就在咫尺,却无法抓住它,可这又不是由于我的过错。如果这个女人品行好的话,我们仨是会幸福地过一辈子的,只是最后一个死的人显得可怜而已。但事情并非如此,你们马上就会看到是怎么一回事了,而且,你们也可以说说看,我是否能改变它。
勒瓦瑟尔太太见我在她女儿心上占一席之地,而她自己却失去了女儿的心,便竭力地想把女儿夺回来。但她不是通过女儿来同我和好,而是千方百计地调唆女儿同我闹。她的一个办法就是,鼓动家里的人来帮她。我曾请求泰蕾兹别让任何人来退隐庐,她答应了。可她母亲却趁我不在,未征得她的同意,就把他们弄来了,然后,还不许她告诉我。走了第一步,以后做起来就容易了。你只要对你所爱的人隐瞒一件事,你很快就什么事都毫无顾忌地瞒着他了。我一去舍弗莱特,退隐庐便人满为患,纵情欢乐。一个母亲对一个生性善良的女儿总是很容易摆布的。不过,无论老太婆使出什么花招儿,总也无法让泰蕾兹同意她的看法,拉她一起来反对我。老太婆是铁了心了。她看到,一方面是她女儿和我,她只不过是能在我们家里生活下去而已;而另一方面是狄德罗、格里姆、奥尔巴什、埃皮奈夫人,他们给她许了很多愿,也常施点小恩小惠,所以她认为,同一位总包税吏的夫人和一位男爵在一起,是不会有错的。如果我的眼睛雪亮,我从那时起就会看出自己是在怀里焐着一条蛇,但是我那盲目的信任当时还没有受到影响,压根儿没有想到一个人会坑害自己应该爱的人。我看到在自己身边布下的阴谋网,只知道抱怨我称之为朋友的那些人专横独断,觉得他们是在强迫我依照他们的模式而非我自己的方式过上幸福生活。
尽管泰蕾兹不肯同她母亲搅在一起,但她一直为她母亲保守着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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