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在迪潘夫人家生活以来,我总是知足常乐的,从未表示过得寸进尺的愿望。她同弗朗格耶先生一道给我增加薪俸,都是他们主动这么做的。这一年,弗朗格耶先生对我日见其好,想着让我手头更加宽裕一些,日子不要过得紧巴巴的。他是财务总管,他的出纳员迪杜瓦依耶先生人已老了,而且挺有钱,打算退休。弗朗格耶先生便主动让我顶替了他。为了能够胜任这项工作,有几个星期,我常去迪杜瓦依耶先生家学习必需的知识。可是,或许是我对这个工作缺乏才气,或许是迪杜瓦依耶先生好像想另外物色一个接替他的人,并不真心实意地教我,所以对所需的知识我掌握得又慢又差,那一大堆故意弄得乱七八糟的账目总也入不了我的脑子。不过,尽管我未能抓住这一行的真谛,但毕竟还能略知一二,所以干得还挺利利索索。我甚至开始履行职责了。我既管记账,又管出纳,既收钱又付钱,签收票据。尽管我对这一行既无兴趣又无才能,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开始变得明智了,决心克服厌恶情绪,全心全意地投入这项工作。不幸的是,当我开始运作起来的时候,弗朗格耶先生作了一次不长的旅行。在他外出期间,他的银箱由我负责,当时里面也就只有二万五千到三万法郎,但我为此而思想紧张,惶惶不安,使我觉得我天生不是干出纳的材料,而且我毫不怀疑,待他回来之后我所得的那场病,肯定是他外出时我的那份紧张焦虑引起的。
我在上卷中说过,我生下来就奄奄一息的。先天性膀胱畸形使我孩提时便感到几乎长年不断的尿潴留,是我的苏珊姑姑悉心照料我,吃尽了难以想象的苦头才保住了我的性命。不过,她毕竟是成功了,我的健壮体质占了上风,青少年时期身体已经很健康了,所以除了我讲述过的那种忧郁症以及稍有点热度便尿频使我总感到不便而外,直到三十岁,差不多都没再患过我小时候的那种疾病。第一次旧病复发是我到达威尼斯的时候。旅途的劳顿和难耐的酷热使我小便灼痛,腰酸腿疼,至入冬方好。与帕多阿娜有染之后,我以为必死无疑,可却并无丝毫不适之感。在与齐丽埃塔想象多于身体力行的消耗之后,身体反而比以前更好。只是在狄德罗入狱之后,因为在酷热的天气里,跑樊尚监狱受了暑热,患了严重的肾绞痛,自此之后,身体就再没复原。
在我正谈到的这一时刻,也许是因为那该死的出纳的讨厌工作有点累的缘故,我的身体又垮了,比以前更加厉害,在床上躺了五六个星期,其惨状非常人所能想象。迪潘夫人给我派来了著名的莫朗大夫,他尽管医术超群,能妙手回春,但让我遭的罪真是一言难尽,到了也没查清我的病根。他劝我找达朗大夫。达朗的探条比较柔韧,果然慢慢插进体内去了。但莫朗在向迪潘夫人汇报我的病情时,说我顶多能活半年。这话传到我的耳朵里之后,我便对自己的状况和干的蠢事有所考虑了,觉得来日无多,可我却牺牲宁静和乐趣,去受制于一种我只觉得讨厌的工作,实在是太不值了。再说,又怎么去协调我刚抱定的严格原则和一个与之很不相应的职位呢?做一个财务总管的出纳员,又怎么能大言不惭地宣扬无私和安贫呢?这些想法随着高烧在我的头脑里翻腾着,死缠着不放,从此再也无法从脑子里驱除出去。在康复期间,我头脑冷静地把高烧中下的决心巩固下来,永远抛弃了任何发财进取的打算。我决定在独立和贫穷中度过我所剩下的不多的时日,竭尽心灵的全部力量砸断舆论的枷锁,勇敢地去做我觉得好的事情,毫不顾忌别人的毁誉。我必须克服的障碍以及我为此所付出的努力,简直难以想象。我总算尽量做到了,而且比自己原先所希望的还要成功。如果我能像摆脱舆论的枷锁那样摆脱友谊枷锁的话,我的计划也就实现了。这个计划也许是世人所能设想的最伟大的或者是最有利于道德的计划。但是,当我在践踏那伙庸俗不堪的所谓伟人和哲人的荒谬看法时,我却听任一些所谓的朋友摆布,任随他们把我当成孩子似的牵着走。这帮所谓的朋友看见我独自走在一条新路上,非常嫉妒,便装作努力在使我幸福,其实一心想着出我的洋相,开始极力贬损我,然后让我声名狼藉。引发他们对我的嫉妒的倒不是我在文坛上的崭露头角,而是我在此标新立异的自我改革:我在写作艺术上有所成就他们也许还能原谅我,但是他们不会原谅我以自己的行动作出一个似乎使他们寝食难安的榜样。我生性喜欢交友,我性格随和温顺,不难促成友谊。当我默默无闻时,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爱戴我,而且我没有一个仇人。但是,一旦我有了名气,我就没有朋友了。这是个天大的不幸,而且,更加不幸的是,身边尽是些以朋友自诩的人,他们利用朋友这个名义所给予他们的权利把我弄得身败名裂。这本《忏悔录》的后部将详细阐述这一丑恶阴谋,在此,我只提一个头,大家很快便能看到阴谋的第一个圈套是怎么设下的。
我既想独立生活,就必须想出个活法。我倒是想出了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帮人抄乐谱,按页数取酬。要是有什么更牢靠的赚钱方法,我当然也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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