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的目光很平静,她是真正端庄温柔的人,即使怒到极致也做不出咄咄逼人的态度。
然而就是这种湖水般安静的目光,却让周诚有种说不出来的压力,他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先呵斥江莺,然后赶紧带这个惹事生非的女人离开此处,省着继续丢人。可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叫嚣,嫡妻正室绝不可骄纵,否则后患无穷!
于是他就站在那里,像平常那样,用一种俯视的姿态,冷冰冰的看着崔氏。
崔氏缓缓开口,“敢问老爷,这大红料子可是你替江姨娘选的?可是你同意她穿大红?”
她声音不高,平缓从容和江莺的尖利形成鲜明对比,宛如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的扇在周诚脸上。
妾室不能穿大红,本朝礼法早有规定,而他却知法犯法!
周诚心里暗恼周老夫人竟信些不着调的鬼话,非逼着他亲自陪江莺来挑一匹大红的料子做衣裳,说是能保胎。结果害的自已丢脸,可子不言亲过,他哪当众说自已老娘不对?
随即在一众妇人不屑的目光中恼羞成怒,暗骂崔氏不可理喻,我这么做肯定有原因,何必当众质问,让我下不来台?‘夫为天’这点道理,我教了你十几年,你怎么就是学不会?
周诚没脸说,不代表江莺愿意瞒着。
江莺一挺不存在的肚子,抬高嗓门笑道:“不瞒姐姐,有位道士瞧出我怀的是个男胎,老夫人心里欢喜的狠,说姐姐进门十几年都没有个动静,耽误了周家的子嗣,我这进门就有喜,是周家的功臣。不能委屈我,特意打发人送来银子,让我裁件大红衣裳过年!一来保胎,二来替大人去一去多年无子的晦气!”
我就不信你听了这种话,还能保持平静。赶紧崩溃,赶紧去死!
最好撕破脸皮不顾体统的和表哥大吵大闹,顺势再把老夫人也骂上,让表哥一怒之下休了你!
什么平妻,呸!老娘不稀罕,老娘要做正儿八经的大老婆!
江莺盘算的挺好,然而,崔氏却连眼风都没挑她一下,只静静的看着周诚,“这么说,老爷也同意她穿大红色?”
眸色平静,无喜无悲,也深不见底。
周诚心底生出一丝寒意,总觉的哪儿不太对,然而多年的习惯让他无法对崔氏低头,更是不满她当众追问自已让自已下不来台。厉声喝住上蹿下跳的江莺,转脸又冲崔氏冷哼一声,反问道:“是又如何?”
崔氏呵声轻笑,早就冷透的心,此刻彻底僵成一块石头。
“周大人,我因何不孕您比谁都清楚……”
“你想说什么?”周诚倏的厉声打断她,额头竟紧张出一层冷汗,生怕崔氏跟姜悦一样撒泼,那他就彻底没脸见人了。惊惶之中,竟没发现崔氏对他换了称呼!
崔氏冷冷的看着他,“周大人,您放心,您做得出那种卑鄙事,我却说不出口。我只是提醒您,以后休要拿这个借口来羞辱我,包括令堂大人,也请您转告!”
周诚大怒,“什么叫令堂?那是你婆母,你怎么敢如此称呼?还有称呼我为周大人又是何意?你是不是疯了?”
是啊,你才知道?我早疯了,被你们活活逼疯了!
崔氏缓步走到他跟前,慢慢举起双手。袖子滑落露出一小截干枯的手臂。与手臂上干瘦枯黄的皮肤相比,她两只手更为粗糙。指尖布满针眼,右手掌心处还浮着一粒粒厚茧。
众人暗暗诧异,看她买衣料的手笔也是个有钱人,应该不缺人伺候,怎么一双手跟粗使婆子似的?难不成在家还干粗活?
周诚也是一惊,成亲这么多年,他竟是头一回细细打量崔氏的手。
“周大人,我十五岁嫁给你如今整整十三年。家中有绣娘,可你一句穿不惯,这十三年来,你所有衣物都是我一针一线亲手缝的。家中有厨娘,可你脾胃虚弱,这十三年来,我每日摸黑起床,给你熬粥。四千余天,从未间断。
你不喜欢奢华,我就从不用超过五两一匹的料子,也从不买漂亮耀眼的首饰。你不喜我应酬,我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三年间连逛铺子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你让我端庄,随便哭笑都不允许,活活把自已弄成个木头人。
你借着贤惠为名,将我逼到绝路上。这还不罢休,趁我外出治病让你的小妾住我的屋子,使唤我陪嫁的下人。让你的小妾在我面前穿大红。想我崔珏,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娇养着长大,为你做到如此地步,可有半分对不起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恨我,如此花样翻新的羞辱我?”
崔氏的声音平静无波,周诚的脸却青一阵红一阵。崔氏这些年把他照顾的很好,他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想着一碗热粥,一件衣裳而已,反正她平时闲着也没事做,权当打发时间。
没想到,她竟是如此付出。更没想到,她心里这么苦。
周诚嗫了下嘴唇,本想说‘这些年辛苦你了’,然而想到崔氏后面的质问,面子上又有些下不来,咬牙道:“这些并不是我强求你做的!”言下之意,是你乐意,怪我喽?
崔氏点头,“是!这些是我自愿做的,并不是周大人强迫。我说这些,并不是跟您诉苦或是想以此邀功。”
“那你想做什么?”周诚一惊。
凡事反常即妖,崔氏今天一举一动都透着怪异,怕不是中邪了?
崔氏停顿了片刻,抬手理了理鬓发,像是在措词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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