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些惶恐地请求道:“大师傅,我家的米都是这样的,怎么办?”熊师傅哭笑不得,反问道:“你家一亩田能种出百样米来?真好笑。”遭到抢白,母亲不敢吱声,熊师傅也不再理她。
第三个月初,母亲又来了,肩上驮着一袋米,她望着熊师傅,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熊师傅一看米,勃然大怒,用几乎失去理智的语气,毛辣辣地呵斥:“哎,我说你这个做妈的,怎么顽固不化呀?咋还是杂色米呢?你呀,今天是怎么背来的,还是怎么背回去!”
母亲似乎早有预料,双膝一弯,跪在熊师傅面前,两行热泪顺着凹陷无神的眼眶涌出:“大师傅,我跟您实说了吧,这米是我讨……讨饭得来的啊!”熊师傅大吃一惊,眼睛瞪得溜圆,半晌说不出话。
母亲坐在地上,挽起裤腿,肿成大梭形……母亲抹一把眼泪,说:“我得了晚期风湿病,连走路都困难,更甭说种田了。孩子懂事,要退学帮我,被我一巴掌打到了学校……”
她向熊师傅解释,她一直瞒着乡亲,更怕我知道伤了我的自尊心。每天天蒙蒙亮,她就揣着空米袋,拄着棍子悄悄到十多里外的村子去讨饭,然后挨到天黑掌灯后才偷偷摸进村。她将讨来的米聚在一起,月初送到学校……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熊师傅早已潸然泪下。他扶起母亲,说:“好妈妈啊,我马上去告诉校长,要学校给你家捐款。”母亲慌不迭地摇着手,说:“别,别,如果孩子知道娘讨饭拱她上学,就毁了她的自尊心。影响她读书不好。大师傅的好意我领了,求你为我保密,切记切记!”
母亲走了,一瘸一拐。
校长终于知道了这件事,不动声色,以特困生的名义减免了我三年的学费与生活费。三年后,我考进了江南大学。在欢送毕业生的那天,学校锣鼓喧天,校长特意将我请上主席台,我很是纳闷儿:考上大学的同学那么多,为什么单单请我上台呢?
更令人奇怪的是,台上还堆着三只鼓囊囊的蛇皮袋。此时,熊师傅上台讲了母亲讨米拱我上学的故事,台下鸦雀无声。校长指着三只蛇皮袋,情绪激昂地说:“这就是故事中的母亲讨得的三袋米,这是世上用金钱买不到的粮食。下面有请这位伟大的母亲上台。”
我疑惑地往后看,只见熊师傅扶着母亲正一步一步往台上挪。我当时的那份震动绝不亚于惊涛骇浪。
我们母女俩对视着,母亲的目光暖暖的,柔柔的,一屡有些花白头发散乱地搭在额前,我猛扑上前,搂住她,嚎啕大哭:“娘啊,我的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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