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琛瞥了眼身后紧闭的宫殿槅扇。
想起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桃花眼里掠过一丝隐忍。
然而那终究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实在怨不得他。
他寒着脸朝冷宫外走去,“北星儿恃宠而骄,贬为乾和宫三等粗使宫女。”
立刻有宫人恭敬应下。
宿润墨跟上他,“再过三个月就是秋猎,届时正是行事的好机会……谢容景那边也该准备起来……”
细密的交谈声被夜色笼罩。
对中原百姓而言,大雍江山稳固天下安定,殊不知对上位者而言,这种稳定只是暂时。
看不见的血雨腥风从极北之地悄然掀起,阴阳鬼狱的当权者携着对中原刻骨铭心的恨意,正打算卷土而来。
攘外必先安内。
容貌妖孽的男人穿行在宫巷之中,月色落在他的两肩,衣襟上的盘龙纹绣工如生摄人心魂,一眼望去尊贵至极,只是薄唇始终勾着些邪气。
他一边和身后的宿润墨敲定秋猎细节,一边转动着墨玉扳指。
他必须在年底之前完成对鬼狱的布局。
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为了苏小酒。
……
冷宫。
苏酒睡到第二日晌午才醒。
她勉强坐起身,缎被滑落,肌肤上遍布伤痕。
她口渴得厉害,踉踉跄跄从软榻下来,指尖发颤地斟了一盏水。
稍微润过咽喉,外间进来两个宫女,把萧廷琛的吩咐说了一遍,还拿了三等宫女的襦裙给她。
苏酒的小脸皱成一团。
萧廷琛,竟然把她贬成乾和宫的三等宫女?!
他昨天对她那么狠,怎么还有脸做这么过分的事?!
少女的眼眶立刻红了,紧紧抱着襦裙,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为难道:“星儿姑娘,我们在殿外等你,你还是快些更衣梳妆,咱们还要去当差呢。”
说完,退了出去。
殿中寂静。
苏酒强忍眼泪,发泄般把那套襦裙丢在地上使劲儿踩。
正怨恨交加时,颜鸩从窗户翻了进来。
他仍做内侍打扮,这几日在宫里藏得很好,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身份。
他捡起那身襦裙,狭眸深沉晦暗。
苏酒在圆桌旁坐了,又喝了一盏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微臣永远不会看陛下的笑话。他赐予你十分伤痛,微臣的心便会承受一百分的伤痛。”他顿了顿,沉声,“小酒,你留在他身边多日,难道还没看清楚他是怎样的人吗?他自私霸道阴晴不定,并非女子良配。如果你继续呆在他身边,我担心你会被活生生折磨死。”
苏酒垂下眼睫。
清润瞳珠遍布水雾,她咬着唇瓣,竟无法为萧廷琛辩驳分毫。
“我的人打探过了,再过三个月长安城会举行盛大的秋猎,那个时候萧廷琛会离宫前往郊外。你随行也罢,留在宫中也罢,都是我带你逃跑的好机会。”
颜鸩的目光落在苏酒的颈窝间。
那里满是红痕。
惹人遐思得很。
轻易就能想象出,他的女帝陛下在那个男人手里经受了怎样的折辱。
狭眸中划过恨意,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脸,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替苏酒拿来洗漱木盆,“若是能随行前往郊外秋猎更好……郊外不似皇宫守卫森严,方便咱们离开。”
也方便他的暗卫行刺萧廷琛。
苏酒沉吟不决,“这事需要从长计议,更何况宫里还有燃燃。”
“他现在还不知道燃燃是他的儿子吗?”颜鸩问道。
苏酒点点头。
颜鸩的狭眸中便多了些许笑意,然而实在浅淡得很,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拧了把热毛巾,亲自侍奉苏酒梳洗,“宫中有我的人,裴卿城也在后宫接应,想带燃燃离宫并非难事。小酒,接下来的一切都由我来安排,这三个月,你只管对萧廷琛死心就好。”
他嗓音低沉,透着情深和蛊惑。
苏酒始终垂着眼睫,小脸苍白的过分。
和颜鸩告别回到乾和宫,说是三等粗使宫女,可她依旧被掌事嬷嬷分配到了书房伺候,没什么重活,只负责在皇上过来时端茶递水、添灯点蜡。
正是黄昏,她无事可干,坐在书房深处托腮发呆。
夕光一寸寸落下,她见时辰不早,于是起身点燃殿中宫灯。
在书房伺候也有好处,虽然没什么油水可捞,但这里毕竟清净,没人时还能偷偷翻看些古籍和卷宗。
甚至,还能窥视朝政。
苏酒立在书架后,仰头盯着卷宗。
是阴阳鬼狱的卷宗,放在书架偏上的位置,虽然对她来说这个位置并不是最方便取拿卷宗的,但如果换成萧廷琛的身高,那么这是他放书时最顺手的位置。
可见,他近日一直在看有关阴阳鬼狱的资料。
她踮起脚尖,细白指尖伸向卷宗。
还没碰到,身后传来不冷不热的哂笑:“这是在干什么?把你贬为三等宫女,也仍旧不肯老实吗?”
苏酒背对着来人,慢吞吞放下手。
她转身,不冷不热地朝他福了福身。
萧廷琛缓步走来,望了眼那些卷宗,挑了挑眉。
这丫头确实聪明,不过在御书房待了片刻,就察觉到他近日在关注阴阳鬼狱。
她以后,会察觉到他的布局和谋划吗?
苏酒垂着头。
她被男人困在胸膛和书架之间,他周身散发着浅浅的崖柏香,是她前些日子替他熏到锦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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