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凯旋走进男生宿舍楼,晚上的这个时段,正是自习课时间,宿舍楼道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有什么事呢?冯凯旋心想。儿子冯一凡平时虽与他少言寡语,但在他的印象里从不惹事。
冯凯旋沿着楼梯往上走,想着儿子的脸,那脸庞就浮现在楼道的暗处——板寸短发,圆眼睛,高鼻梁,青春的神情……好像有些模糊,有些远。
是的,这儿子一向跟冯凯旋有些远。有时冯凯旋朝儿子一眼看过去,竟会感觉有些眼生。当然,这也是自然的,小孩在长大,加上住校,平时确实也不太见得着。儿子一周回一次“丰荷家园”那个房子来过周末,回来也是做不完的作业,即使吃饭时父子俩面对面,冯凯旋也不知说些什么他爱听,即使知道他爱听什么,其实也没这个时间说,因为说话的都是孩子他妈朱曼玉,她说的又都是考试、成绩。是的,一周回来一次,即使争分夺秒地说学习,也说不够。
所以,在冯凯旋此刻瞬间的回想中,这儿子好像有些远。其实这儿子自小就跟他这个当爸的有些远,也可能小孩子都比较“黏”妈而跟爸没什么话说,也可能是因为他这个当爸的没怎么花心思陪小孩玩。而现在,他感觉即使朱曼玉,眼下也未必能跟儿子有多近,因为小孩在长大,长大的小孩是烦妈的,尤其这妈还是个做事主观的女人。
这么想着,冯凯旋心里有不知所措的忧伤。
冯凯旋走进306室。
他吃了一惊,小小的房间里已有许多人在了,老师、学生和家长。冯凯旋一眼看到了他们中的朱曼玉、冯一凡,以及朱曼玉的外甥林磊儿,这外甥初三时为考省城的高中,从南部山区来自己家寄住过一年。
冯凯旋注意到了这屋里气氛明显的沉郁和这些人脸上的心事重重。
而他们看着冯凯旋的眼神,则有些异样,甚至还有人张了一下嘴巴。
冯凯旋立马明白为什么了,他脸红了,因为这一身大礼服、领结、翻翘头,宛若从舞台上下来,确实,也可以说是从舞台上下来。
朱曼玉惊愕地盯着他,然后给了他一个白眼。
冯凯旋刚向他们说完“我是冯一凡爸爸”这句话,就听见身后的门口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两个男人进来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矮个子中年人,他对这一屋子人一迭声地说:“领导刚下飞机,直接过来了,领导这些天原本在广州开会。”
走在后面的是一个瘦长、戴眼镜的儒雅男士,他是季向阳秘书长。
冯凯旋看见这屋里的几位老师(头发花白的是林校长,另外两位不认识,一位短发女老师,一位小伙子老师),脸上都挂着凝重的笑意,向季向阳迎上前去。
季向阳握了一下林校长的手,对这屋里的老师、家长、学生说了声“对不起了,添麻烦了”,随后就皱着眉头掠过他们,疾步走到那个站在窗边的瘦高男孩面前,说,知道做错了什么?
男孩是季扬扬,他瞟了一眼老爸,别转下巴,没出声。
他不屑的表情,显然激怒了季向阳。季向阳伸手拉住他的衣襟,说“你怎么回事啊”,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说,就你牛。
所有人瞬间傻眼,一片惊呆。
冯凯旋看见一个穿银灰色套装的女人尖叫了一声,扑向季向阳,拉住他的手臂。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伸手拉开父子俩。
季向阳甩开他们的手,说,让我教育我这儿子,这小子现在不教育,以后等生活教育他来不及了。
被隔开的父子俩相对而立。季向阳严厉的目光透过镜片,紧盯在儿子身上。一屋人茫然,没人敢出声,不知如何作劝。
季扬扬捂着脸,睥睨着自己的老爸。他这个样子,显然更激怒了他爸。
季向阳指着儿子说,你是谁?你给我说说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少爷?我们家没有条件让你当少爷。
季扬扬转过脸去,一声不吭。林校长已反应过来,对着这发飙的家长一迭声地说,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
季向阳没理会林校长,他看到了林磊儿,他走过去,微微探下身,问这男孩:您就是林磊儿同学吗?
林磊儿点头。季向阳问他哪一张床位是他的。林磊儿指了一下。季向阳走过去,拿起搭在床栏杆上的一件林磊儿今天体育课长跑后换下来的运动衣裤,又从上铺儿子季扬扬的床头拎起两件衣物,疾步走向脸盆架,把它们放进一个脸盆,然后一手拿起脸盆,一手指着儿子说,你给我去洗了。
一屋人继续傻眼,季向阳走过来,伸手一把攥住儿子的手腕,拖着儿子往门外的水房走,嘴里说,你给我去洗掉,你爸从小苦出身,你有什么干不了了?!自己动手,给我洗掉。
他对想拦的周围人说,别拦我,我管教他。
季向阳拖着儿子,像拖着一头发犟的小牛,后面跟着一群不知所措的人,穿过走道,去了水房。他当着众人的面,让儿子把衣服洗了。他对着儿子吼,哭什么?洗。
季扬扬是在哭,他的眼泪随着水龙头“哗哗”的声音在脸颊上流淌。他的双手在脸盆里搓揉衣服。
林磊儿对季向阳解释,我只是顺手帮他,他也帮我不少……
季向阳没理会这小孩的话。这事他从昨天深夜起,一直到今天上午,已以他一贯的绵密风格做了调查。
他拍了拍这小孩的肩膀,说,同学,对不起了,这事是我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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