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住着的房子是家,而不是钱,只是,“丰荷家园”那房子还是不是家呢?
冯凯旋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街道、楼宇,夜色中的万家灯火,心里想着这恼人的问题。
没错,那房子现在是朱曼玉平时一个人在住,只有在双休日和各种节假日,他才回去跟她住一起,当然,这是演给儿子冯一凡看的戏码。
若算一下,儿子冯一凡看这戏,也已看了两年了。
因为分居是从前年他上高中住校后开始的。
这两年来,冯凯旋、朱曼玉平时各住各的,双休日回家演戏。他俩的感觉是,这出戏演得还行,至少到目前还没破绽,若论演技,可以当影帝影后了。
当然,这出戏也快演完了,再熬一年,明年等儿子高考后,就可以跟他好好说:爸妈要分手了。
辛辛苦苦演这出戏的目的,你懂的,说了谁都懂的,谁让咱是中国人呢。中国人家里若有一个高中段的小孩,你做爹妈的自己那点事儿就往往比鸿毛还轻了,因为高考就横在面前,得先让道。
所以,你现在怎么可以跟儿子交这个底呢?交底就意味着有可能搞砸,小孩心态、情绪若被搞砸,致使高考考砸,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所以,朱曼玉咬牙切齿地对冯凯旋申明:你要住出去就住出去吧,越远越好!但如果泄露了,穿帮了,我跟你没完。
冯凯旋心想,你还跟我没完呢,你不是早想完了吗,我们早完了。
是的,是早完了。
结婚后,就感觉不太搭。
不搭到仿佛每一阵风过,都能引来争执,吵到儿子都高中生了,还没磨合好,反而磨出了彼此间的鄙视和相互折磨,于是都累了,想定了:分了吧,因为不快乐,因为三观好像就从没同过。
是的,三观不同。
本来,不同就不同嘛,又不是有了小三,同床异梦,放这年头,没小三,没婚外恋,仅因三观差异闹离婚,这认知境界是不是高了点?都17年过下来了,如三观不同,给对方不同的空间就得了,人家夫妻也不是三观都对上了才能过下去,过日子嘛,又不是做学术。
说是这么说的,但在冯凯旋看来,朱曼玉可不是这样的性格,这女人在外面文文弱弱、好说话,但在家里,她的心急劲儿是有侵略性的。比如在家里这女人永远在批评他,永远在责备他,训他,以致使她自己像一片情绪的乌云,令他每次回家进门前,对着房门,都要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才进去,如同进去面对自己每天在这生活中的对立面。你说,有啥意思呢?
这些年在她的责备声里,他能感觉到她那份透彻的瞧不起。
这瞧不起,又催生了她对这个家、对他、对儿子,在这个飞奔社会中对未来处境的心急。她对他的指令,随着他的拖延和缺乏行动性,而具有了“扶不起”的痛感,并强化了她情绪上的侵略性,于是,在争吵中烘托出了三观的差异。
比如她认为他没什么用,做什么都做不好,在出版社别说没混上去了,甚至都没站住,反而从一个编辑沦为了一个校对。
其实从编辑变成校对,这也是有原因的。他对她说明:我是部队转业的,因为在部队时会写写画画,所以这才被安排到出版社,这放在十几年前转业那会儿是相当不错了。这些年我也没不尽力呀,但现在你看看单位里进来的年轻人都什么学历,硕士博士海归,现在又都是电脑、新媒体什么的,差距是有的……
她犀利地说,你们单位的小毛,原本一中专生,如今怎么是部主任了?夏伟也是转业的,他进出版社比你还晚呢,人家怎么是副总编了?
他承认人家会折腾,会卡位,位子卡对了,后面的平台和机会就不太一样。不过,人与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夏伟能喝会说,会交朋友,卡的是发行位,而小毛是做印务的,每天往印刷厂跑,能拉得下脸来管质量,工厂的人怕他怕得要命。
朱曼玉最恼火的就是但凡自己有看法,他都有借口。
她尖锐地提出:这年头没人跟你找理由,这年头人自己往前奔都来不及,巴不得你有一堆理由磨蹭在后面。这年头傻子都看得出来,人除了做事,还得会来事,会跟头儿沟通,而不是窝在角落里当乌龟。
她说,这年头就这么点资源,哪儿都要拼的,要去经营的。
他心里也承认她有的地方说得对,自己在职场也待了这么多年了,很多事也看得明白。但他讨厌她对自己的尖刻腔调。而且,关键是,自己也不是夏伟、小毛那样的人。
他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说真的,跟你在一起我已经改变很多了,我可不想再改变了,因为做不到,做到的话那也不是我了,如果你不喜欢,那你找对象的时候怎么不看清楚点?
她说,我只能承认我那会儿有病。
他说,做校对又怎么了?如今做编辑,套路跟以前也不太一样了,有选题压力、盈收压力。就目前看,我做校对蛮好的,安安静静,有规律,旱涝保收,我觉得心态还是轻松的。
这句话被她逮住把柄,她说,旱涝保收?这么点钱,还好意思讲旱涝保收?这年头人要怕累的话,就别活了,怕累只会让自己落到更累的层级,你想轻松、休闲地过,谁不想呀,你有啥资本吗?你有没想过你儿子以后可能会吃到的苦,你不拼,你不往上去,儿子只能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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