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香还是留了下来。
在颜二丫端着煎好的安胎药进来让竹香服下后,知道家里来了客人的颜柳氏出现,知道对方曾经在被拐之时与女儿共过患难,理所当然地给予了最为真挚的挽留之情。
甚至在颜舜华说人家自有去处用不着之时,颜柳氏破天荒地第一回在人前喝斥了她,并且一锤定音地将事情定了下来,让竹香想住多久就多久。
“把我们家当你家就好,不用客气,身体不舒服的话随时找我,想吃什么也跟我说。千万别忍着憋着,这样对腹中的孩子不好。为人父母就要坚强,既然孩子找上了你,那就是与你有缘,千万要保重自个儿的身体。下一回可别再跪地板了,太凉,对身体不好。知道了吗?”
那春风化雨般的温言絮语,很快就让竹香感动地落下泪来,颜舜华知道这一回说什么都没用了,便眼不见为净,一声不吭地回了房。
那是她这一世的母亲,如今又怀着孩子,她可不能出言挑衅主母的权威。尽管在她看来,颜柳氏从来就没有真正强硬的时候。
只是这也让她够烦恼的了,倒不是说真的害怕家里没有余粮养竹香。事实上,单就之前刚收到的十两白银,就已经够养对方几年了。
哪怕已经上交了给父母,她自己身上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总共五两银子,全花出去,好歹也能负担竹香三年。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切平安还好,要是对方生产的时候因为岁数小而伤了身体,或者生下来的孩子体弱多病,到时候她是救还是不救呢?
留下来是必然不能袖手旁观的,可是要她对竹香与孩子负全责,她自问目前还没有那个能力与决心,或者说即使有那个能力,她也不甘心就这么管上这样一摊子事。
说到头来。她的善心也是有限的。在不损害家人与自己的生活基础上,她不介意伸出援手,拉扯对方一把。但是救急不救穷,要常年背负着竹香与那未出世的孩子这么一个责任。她却是万万不愿的。
她又不是看破红尘的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更不是那妙手回春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大夫,无法见死不救。
想得远了,颜舜华免不了烦心。她默默地拿出纸笔来,研墨执笔,写了几篇大字,依然没能平心静气,又连续写了好几页佛经,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消去了内心那莫名的不快。
顺其自然吧,想那么多干嘛?反正如今有余力,竹香自个儿非要毛遂自荐做丫鬟,碍于颜柳氏她不能赶人走。那么留下又何妨?
就当是日行一善好了,再不济,等人平平安安地生完孩子,身体复原后再让人另谋高就。
只是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更难办,毕竟这人长久住下来,就算如今没感情,日后多少也会有些情分在。
而这世间,最让人难办的就是情分这个东西。
颜舜华洗了一个冷水脸,决定不再去想了,反正人已经由长辈做主留下了。多想也无益。
“何须纠结?一个丫鬟而已。你想留便留,届时不想用,转手卖了或给点钱财打发掉便可。”
少年感觉到她的不爽,终于开了口。
颜舜华躺好。将被子拉上,这才出言反驳。
“我家从来就没有用过丫鬟,整条村子都没有。你说留下她像什么样?开了这条先例,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就算她的人品可靠,可是也止不住流言蜚语啊。平白无故的,我干嘛要给自家找麻烦?”
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子。即使在现代,也是要受人腹诽甚至是当面冷嘲热讽的,何况如今这个世道。她是吃饱了撑着才会想要踏入这么一滩浑水。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个身份不明没有父亲的孩子,跟有父亲却相当于没有父亲的孩子差不了多少,处境都会很艰难。既然这样,你就告诉她要真想留下,就将那个不该来的孩子拿掉不就行了?要是不愿意,就自行离开,你赠送她一些钱财略尽人事便罢。”
她当即翻了一个白眼。
先不说竹香不愿意,就是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哪怕如今尚未成型,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去是留她一个外人不好说,但却知道不论如何,最终都应该由竹香这个做母亲的决定。
她是一丁点都不能说起这样的提议的,就算是真心为了年纪才十四岁的竹香好,也不能提。
至于此前之所以说的那么实在,也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找上门来又想要留下,所以她才实话实说想要竹香想个明白而已。
尤其是,关于生命至上、人人生而平等这样的东东,她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多费唇舌与少年谈论。
他是个正宗的视丫鬟为可有可无随意可以转手赠送甚至买卖的古人,时代不同观念不同,她不能强求也无法改变,但她还是可以拿之前的说法来堵他。
“你以为我家的钱跟你的一样,是大风刮来的?我娘跟嫂子来年就会生孩子,家里开销要增加,可是进项却没有变多,难道要坐吃山空吗?赏她一口饭吃不难,反正家里如今不缺一两个人的口粮,问题是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尤其是小孩杂七杂八的问题多,你真以为养一个孩子这么容易?就算养得起,孩子还需要认真教才能从小苗苗长成参天大树,你想要袖手旁观,完全不浇水也不施肥,就等着它长大然后硕果累累,异想天开呢。
这是最实际的问题。还有附带的闲言碎语也够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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