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沓银票,粗粗一看竟足有三万两,饶是牛府尹见惯了富贵,眸光都禁不住闪了闪。
好大的手面。
“小小孝敬不成敬意。”陈督抚缓缓道:“还望牛世兄笑纳,为下官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
牛府尹摇头:“这钱我不能收。”
陈督抚面色骤变,又挤出一个笑来:“牛世兄可是不满意这数目,这个都是好商量的。大家和气生财。”
在牛府尹来之前,他就打听过牛府尹是个手腕圆滑的,才特地决定用这一明谋。
毕竟手腕圆滑的都是知趣的。
——可他这回错了。
牛府尹冷声斥责道:“敢问陈弟,江南水患遭灾多日粮食歉收,陈弟为何不上报?”
陈督抚僵笑。
当然是因为庞仲宰相的命令,让他把事情捂住,免得丢了江南督抚的肥差,损了庞系利益。
后续竟造成了如此大的灾祸,还导致了瘟疫横行,便是他也始料未及了。
到现在他只想推卸责任,将头上这一顶乌纱帽保住。
没料到这牛钦差是个不贪财的,那他只能用旁的办法了。
牛府尹高声喝问:“瘟疫爆发后,敢问陈弟可曾开官仓放粮赈济灾民,可曾由政府发放药材、派遣医者为灾民治病?”
陈督抚笑道:“瞧牛世兄说的,我为官多年,这些自然是知道的。牛世兄可别听信了华甄蒋那小人的谣言。”
华甄江——叩响登闻鼓的扬州知府。
牛府尹眯起眼看他。
陈督抚道:“若牛世兄不信,我可现在陪牛世兄在这扬州城中走一趟,亲自看一看这实情。还望牛世兄明鉴,这实乃天灾无情,并非我救治不力。”
——为了迎接钦差,他半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一条街上的商户百姓都被他恐吓过,人证物证俱全、他不信牛府尹还能抓住他什么把柄。
只要咬死了是天灾,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说不定还丧事喜办,囫囵混个‘能吏’美誉。
见牛府尹不说话,他拍了拍手道:“来人传轿辇。”
立即有仆人抬来了轿子。
二人一起出了门,来到了扬州东城七坊的一条街道。
街道门口一溜排着七个粥铺,排成长队的灾民拿着碗,木然等待着分发稀粥。
牛府尹沉着脸不说话。
陈督抚抚须而笑:“牛世兄,不若我们再往前走走看看。”
二人继续路过一家药铺。药铺挂着‘济民’招牌,标明它是一家官营药铺。
药铺前有伙计大声吆喝着:“免费领防疫药材了、免费领防疫药材了……”
药铺前亦排着长队。
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灾民看见陈督抚就要跪拜:“陈督抚,好官啊,免费给我们药材和粮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陈督抚谦逊笑道:“下官只做了点微末小事,不足挂齿。”
牛府尹沉着脸依旧不语。
陈督抚最后一挥手道:“来人,抬账册上来,把城中米店掌柜的与药铺老板都带过来。”
一沓账册被人抬了过来。
三两个衣着富贵的商人被带了上来,连连朝牛府尹磕头道,“见过钦差大臣,吾等乃城中钱氏米铺的掌柜,一个月前起督抚大人就让我们低价卖粮,不得哄抬粮价了,并发放了粥铺救济灾民了。”
“我是城中济民药铺的,我我我也免费发放半个月的药材了,还望钦差大臣明鉴啊。”
“我我是仁心医馆的……”
……
陈督抚望着牛府尹叹道:“牛世兄,这段时间所有用度的账册都在此处了。你若是想查询,请随便查问。东道忝为这江南三省的父母官,我管百姓受此大难,亦是昼夜难眠,心如刀绞,还望牛世兄明鉴我的一片报效朝廷之心。”
牛府尹忽然冷笑看他。
陈督抚问:“牛世兄为何而笑?”
牛府尹道:“为你宁愿耗费苦心制造出这么一场戏,却不愿意真正做一点实事荒诞而笑。”
陈督抚面色一变:“牛世兄,你这是何意?你莫不是怀疑我,要知我对朝廷是一片忠心……”
“江南督抚狗官哄抬粮价中饱私囊!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狗官!草菅人命的狗官!”
“米价已经三两银子一斤了,我娘昨天买不到粮食,活活饿死了,我要杀了这狗官报仇!”
街道两边都涌来了一大堆衣衫褴褛的灾民。他们数量众多,守住街道两端的督抚府侍卫们拦不住,只能让他们冲了过来。
他们手里拿着石头,接连朝陈督抚砸过来,怒声骂道:“狗官,我要杀了你这狗官!”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根本都没有什么粥铺、没有免费施药,都是假的!”
更多的灾民是望着那些粥铺和药铺,眼睛发绿地冲了过去。
不少人捧着那雪白的米,一包一包的药材,跪地嚎啕大哭。
“爹、爹我们有粮食了,你多撑一天多好,你不能这样丢下我们一大家子啊。”
“儿啊娘有药了,你别抛下娘,你让娘怎么活啊。”
“我、我有粮食了。可、可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一家七口都死绝了啊……”
……
粥铺和药铺的布施人见真灾民来了,吓得慌乱中扔了勺子,转身就往店铺里跑,一不留神还被门槛绊倒,磕掉了两颗牙。
陈督抚有侍卫保护着,仍旧狼狈不堪,望着牛府尹目光疯狂:“怎么会这样,你究竟是怎么看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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