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之能下床走动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政府军率队攻破了卡拉的老巢,就地击毙了中东最大极端组织的头目,与反政府武装的交战也节节胜利,成功收复了迈尔城。
在各国资助下,战后重建的房子如雨后春笋般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拔地而起。
如今的战地医院坐落在迈尔新城区里,粉饰一新的雪白墙壁,往来穿着白大褂脚步匆匆的医护人员,如果不是肤色各异说着阿拉伯语她恍惚以为这是在仁济医科大里。
顾衍之穿着病号服,垂着头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这不是她的病房,前来慰问看望的m国军官刚走,那个亚裔指挥官也在。
他们语重心长,反复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从他们口中她逐渐拼凑出了那一天的完整始末。
“当时情况危急,陆医生留下来殿后,大约射杀了数十个恐怖分子,不然的话,谁都走不了”。
顾衍之缠着纱布的手捂上了头,眼眶已是通红。
她不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以济世为怀的医生,她清楚她走出这一步有多难,内心又经过了多少挣扎与煎熬。
更遑论她只身深入敌营,浑身上下绑满了炸/药包打算与敌人同归于尽,光是想一想她就浑身发抖。
就是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医生,硬生生扛着身高体重远超她的成年女性,一步步带着她走出了敌巢,带着她走向了光明,自己却身陷囹圄。
“他们俘虏了她,防弹背心护住了她的致命要害,他们给她治伤又在伤口上撒盐,他们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毁了她的骄傲,不给她食物也不让她睡觉,在她面前肢/解了迈克的尸体,逼她吃人肉,给她看淫/秽色/情录像,甚至在她面前……”
顾衍之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咬牙切齿,泪水大滴大滴滑落了下来。
她不敢想,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落入那么残暴的恐怖分子手里会遭遇什么,她恨得发抖,她咬牙切齿,她目呲欲裂!
她想要冲出去手刃了卡拉,不,这还不算完,千刀万剐都难消她心头之恨!
可是卡拉死了。
死在政府军的突袭里。
巴尔也死了,陆青时做手术的时候故意接错了一根血管,动了手脚,短暂的清醒后暴毙而亡。
沙鹰也死了。
把她送回了战地医院后,沙鹰就和政府军一起奔赴了敌巢。
她击毙了卡拉,自己也被他手底下的喽啰射成了筛子。
陆青时被解救出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这三天里她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可是偏偏卡拉死了,她满腔愤懑无处宣泄,只能流着眼泪徒劳地用手去砸墙,用头砰砰砰地撞击着坚硬的墙壁。
很快,墙上一片血迹,医护人员七手八脚把人拉开的时候,顾衍之跌坐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从喉咙里发出的绝望的哀嚎在走廊里传出去了很远。
这些,陆青时都不知道。
她只是静静睡着,偶尔清醒,眼神是黯淡无光的。
晚上也不敢关灯,一丁点儿动静就翻身而起,一旦有人靠近神色是惊恐而茫然无助的。
有医护人员想接近她,被人一剪刀刺伤,她嘴里振振有词:“别过来……别过来……我杀了你……杀了你……”。
医生说是严重的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唯一认得的人是顾衍之。
见着她的那一刻,癫狂的女人放下剪刀猛地扑了上去,死死箍住她的脖子,泪流满面。
“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顾衍之抱住她,吻去她的泪水,亲她已经剪短的头发,吻她因为自尽而在额头留下的疤,抚摸着她瘦骨嶙峋的背,又捧起了她重重纱布包裹着的右手,隔着绷带把吻和炙热的泪水一起洒在了上面。
她再难抑制自己的情感,两个人抱头痛哭起来。
再然后,战事接近尾声,埃博拉疫情平息后,陆青时作为无国界医生的服役期已满。
顾衍之拒绝了m国政府和中国军方的表彰,和她一起踏上了回国的旅途。
她们离开的那天风和日丽,迈尔城新机场已重建了起来,沙漠里干燥而温暖的风拂面而来,远处群山连绵不绝。
有一小队士兵穿着崭新的礼服,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廊桥底下过,他们的手里都捧着一个鲜花缎带绑着的骨灰盒。
远处送英雄们回家的飞机还在等待。
顾衍之回转身,手里行李落地,脊背挺得笔直,左手挨着裤线,右手高高举起放到太阳穴,眼眶通红,敬了一个军礼,送战友们最后一程。
陆青时跑过去,找到了迈克的骨灰盒,黑白照片上的大男孩笑容璀璨,金发碧眼,唇红齿白。
他和他的女朋友应该在天堂相见了吧。
陆青时俯身,按照英国人的礼节,给了他一个贴面热吻。
这是她想做却一直没来得及做的。
直到最后,顾衍之也不知道沙鹰的真名叫什么,不过没关系,她想她会一直记得这个十九岁的白人女孩,记得她在沙漠里抽过的烟,斗过的嘴,以及这段峥嵘岁月。
再后来,仁济医科大爆发埃博拉疫情,她们又奔赴了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她向刘长生递交调岗申请书的那天她也在,她一直靠在墙上等她,她不再抽烟,只是无所事事地瞅着雪白的天花板,往来过路的医护人员。
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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