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沁醉了,醉得脸颊酡红,她倒在卫华泽怀里,听到他说:“日子定在下个月,不是皇帝立后,而是阿苏迎娶阿沁,给阿沁一个家。”
阿沁怔了怔,许久,捂住脸,泪如雨下。
她终于做回了阿沁,可她一点儿也不开心,因为她知道,有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八)
立后大典前一夜,阿沁主动邀卫华泽饮酒,要他尝尝她的独门绝技——“葵心白夜”。
卫华泽很高兴,酒过三巡,阿沁轻晃酒杯,忽然聊起了酒的做法:“葵心、白芷、蜜露……原材料都是来自襄山,那真是一个好地方,陛下说是不是?”
卫华泽醉眼蒙胧地点了点头,阿沁语气淡淡,继续道:“所以陛下请的法师也是襄山的,法力无边,能捉住千年紫狐,夺其性命,对不对?”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卫华泽双眼蓦睁,一下子坐了起来,如冷水浇头,他与阿沁四目相对,呼吸急促:“你……你都知道了?”
直到这时,阿沁脸上的笑容才缓缓退去,泪光一点点涌起,她感到胸口极闷,应该是毒性发作了。
“是,我都查清了,所以才会邀陛下共饮这最后的‘葵心白夜’。”
话一出,卫华泽立刻变了脸色:“这酒里有毒,你要替他报仇是不是?”
仇,该从哪里说起呢?
就从韦子七没来赴约的那天吧,他不是失信了,而是被埋伏好的法师困在了阵法中,擒了个正着。
那一天,卫华泽大获全胜,他不仅斩了个老乌龟,还抓了只千年紫尾狐。
对,便是紫尾狐,韦子七,七紫尾,他在家中排行老七,其他兄弟姐妹都唤他七郎。
他不是什么神出鬼没的游侠,不是什么轻功绝佳的高手,他之所以能一次次自由出入皇宫,能一次次背着阿沁飞过月下,只因为他根本不是人,他是一只千年紫尾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这个秘密的呢?韦子七大概不会知道,阿沁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们有一次月下饮酒,他喝得酩酊大醉,不慎露出了真面目,平素穿的一袭紫裳幻作一身皮毛,两只泛着荧光的紫耳“嗖”地冒出,屁股后面还晃起一条毛茸茸的紫色狐尾。
老实说,阿沁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当真吓了一跳,她不动声色,后来回去翻遍古籍才查到—
世有紫尾狐,姣容貌,性纯良,好杯中物,四处游历不倦。
捧着古籍,阿沁会心一笑,虽然发现了韦子七的真实身份,但她并未害怕,狐也好,人也好,一颗心向善,又有何不同?
后来的她更是一次次被他打动,她枯萎的心重新活了过来,她想要和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和他过另一种新生活。
但他再也不会回来,因为她在那坛名唤“狐离”的酒中,看见了他的尸骨—
澄清的酒水中泛着微微的紫光,他就真的醉倒在那里,像他们初见时说的一样,把骨头都醉酥了。
狐离,狐离,那个一袭紫裳的韦七郎,永远离开了她。
而她也永不会知道,那夜月下对饮,“葵心白夜”弥漫的酒香中,他说他走过那么多地方,从没喝过这么让人回味悠长的酒,后面其实还有半句—
也从没喝过这么适合与心爱之人共饮的酒。
阿沁死在卫华泽的怀中,盛酒的是把阴阳子母壶,她喝了有毒的一边,却给卫华泽倒了没毒的另一边。
可见旧时光是个多么温柔的美人,即使伤痕累累,面目全非,她也难生怨怼,更加舍不得毒害她的阿苏。
只是她欠另一个人的,怎么也该还了。
卫华泽的嘶声恸哭中,阿沁嘴角漫出鲜血,目光渐渐涣散,她仿佛在虚空中看见一袭紫裳,唇含浅笑,徐徐向她走来—
我们看遍天下的美景,吃遍天下的美食,喝遍天下的美酒;我来做你的一双腿,一辈子照顾你,好不好?
千魅洲之岁慈
楔子
沅水之畔,一道倩影划舟而来,徐徐漾开了朦胧晨雾。
涉水前来拜访神巫一族的客人叫岁慈,她是个温婉柔美的女子,脸色苍白,眼神却很坚定。
“原来是岁慈姑娘,别来无恙。”
神巫族的长老拄着拐杖,在岸边迎下了衣袂飞扬的岁慈。
岁慈曾于神巫一族有恩,得其族一诺,此刻她划舟出现,长老大概明白,当是神巫一族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只是不知她为何而来。
茶香缭绕中,岁慈望着长老轻轻一笑:“我身中奇毒,至多还有三个月的命。”
长老沏茶的手一顿,有些愕然地抬头:“岁慈姑娘想续命?这恐怕……”
“不,不是续命。”岁慈摇了摇头,望着袅袅升起的白雾,一双清柔的眼眸若有所思,却又含着说不出来的隐隐哀伤。
许久,她长睫微颤,望向长老莞尔一笑,放柔了目光:“我是为他而来。”
跋山涉水,为他而来。
(一)
岁慈第一次遇见衡,是在漓城郊外的河边。
她是怀安郡主的婢女,郡主好玩,每到春暖花开,就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此扎营狩猎。
郡王府的渔网材质特殊,分撒在沿河各处,只要一有动静,上面的铃铛就会响个不停,显示猎物落网。
当岁慈闻声赶去时,她万万没想到,网里困住的竟是一个人,不,确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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