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倒在椅子上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的,身边有车来来去去。邵雪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都十点多了。
他睡觉的姿势不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脖子剧痛。电话那边邵雪的声音清亮,把他的睡意赶走大半:“素年哥?你还在吗?”
“在,我早上接人,开车路过。”
“你别动,你别动,”哪想到那边一片嘈杂,“我去找你,我今天正好出门。”
他的车离校门不远,邵雪也认识车牌。不过十分钟,他就看见邵雪裹着一件扎眼的红色大衣从校门口钻了出来。
她带着冷气钻上车,安全带都绑上了还跟那儿假客气:“你今儿没事吧?
多麻烦你啊。”
郑素年车里开着暖气,就穿了件薄毛衣,被她带上来的冷气激得一哆嗦:“你跟那儿装什么大尾巴狼,我这一趟可省了你不少事吧。”
邵雪“嘿嘿”傻笑两声,但很快收敛了神色:“你知道我去哪儿吗?”
“你让我送你,还让我猜你去哪儿?”郑素年被她气乐了,“我猜你去通州,我给你送过去你自己坐车回来。”
邵雪使劲拍他一下:“哎呀什么呀,我去看乔木姐。”
这句话说完,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乔木姐生孩子啦。”
郑素年没反应过来,前面红灯一闪,他猛地一脚刹车。邵雪吓得不轻,照着他的腰使劲掐了一把。
这一把把他掐回过神来:怎么跟顾云锦掐柏昀生似的?
窦思远和傅乔木结婚的时候在四环买了房,长安街沿线,乔木还嫌贵。
窦思远每个月辛辛苦苦还贷款,抽空就教育傅乔木:“这房子能涨。”
邵雪后来都不知道窦思远当时是从哪儿开的窍。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郑素年的车技见长,除了那一脚刹车后来就开得稳妥多了。到了小区楼下,邵雪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你来过?”
“来过,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叫我来参观了一下。”
窦思远买的是低层,郑素年刚到楼底下就听见楼上有小孩哭得撕心裂肺。
一进门,窦思远穿着拖鞋,满头大汗地给孩子热牛奶。
“我的老天爷,”邵雪跟看西洋景似的看着这一幕,“当了爹气质都不一样了。”
“什么气质呀,”窦思远压根儿没拿他们俩当外人,顾着孩子连杯水都没给倒,“主夫气质。”
女人生了孩子变化就是大。乔木姐也不是当初那个学生样了,在家里这一亩三分地挥斥方遒,把窦思远使唤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孩子不哭了,她什么也没干倒是出了一身汗。
邵雪和郑素年已经给自己倒了水坐到沙发上嗑瓜子。看着他们俩松了一口气,邵雪忍不住问:“乔木姐,你们家里老人不来给看孩子啊?”
“来,”她扶着腰说,“刚生下来怕她们唠叨就叫的月嫂,这不,现在走上正轨了,我妈后天就过来。”
生的是个男孩,用的还是孙祁瑞取的名。当时老头儿在病床上输液,没事就在报纸上瞎画。临终前把这对徒弟叫过去,说以后有了小孩就叫窦言蹊,男孩女孩都能用,比邵雪这随口诌的不知道强哪儿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才过了两天就走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也不枉窦思远和傅乔木那一声师父。
挺俊俏的小男生,圆头圆脑,张着嘴冲邵雪笑,好看的地方都随了傅乔木。
“那可不,随了窦思远还了得。”傅乔木一句话把窦思远从厨房气出来了,围着围裙对邵雪两人控诉。
“你们俩评评理,就你们面前这位职业女性,每天就跟我嘚瑟男女平权,强调自己在家庭中巨大的付出,然后无穷无尽地打压我。你说,这不能生孩子是咱们人类生理上决定的,我因为这个背了多少黑锅做了多少牺牲。我现在希望我就跟那公企鹅一样,你们乔木姐生一蛋我就跟那儿孵,然后还可以作威作福。”
郑素年一脸看戏:“思远哥,你这是觉得婚姻生活不幸福啊?”
“那倒没有,”窦思远摆摆手,“我就是希望你们乔木姐能对我体贴一点,别天天在家里吆五喝六的,让我感觉丧失了男性的尊严。”
“洗尿布去。”
“得嘞。”
窦言蹊咿咿呀呀的,把邵雪引了过去。婴儿瞳孔大,睁着一双无辜的黑眼睛望着邵雪。她把手伸过去,他就握住了她的手指。
“跟你小时候似的。”傅乔木笑道,“我听师父说,当时你刚生下来他们去看你,你抓着人家素年的手指头怎么都不肯放。”
邵雪一脸茫然,郑素年倒是有点印象。
回学校的时候,邵雪忽地问:“素年哥,咱们是不是认识十八年了。”
“你说呢。你多大,咱们俩就认识多长时间了。”
她若有所思:“那你说你算我什么人呀?”
郑素年哑巴了。
她好像就是随口一提。郑素年没回答,她也就没再追问。长安街上车多,郑素年走走停停。车上的暖气热烘烘的,邵雪没一会儿就在他旁边睡着了。
他那时候没说,后来也就没有告诉邵雪。2007年10月3日,他在去往大理的火车上,在星河流淌的天地间闭上眼,他想象着她嫁人的样子。
04.
郑素年有一身西装,是给窦思远当伴郎的时候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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