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会,这些小语种学生基本全体出动。秦思慕作为学生会干事,做语言类志愿者责无旁贷,连带着把邵雪也带了进去。邵雪当时也是头脑发热,欧洲国家的语言觉得没有挑战性,辅修了一个非洲国家的官方语言——阿姆哈拉语,除了她的教授,全国也没几个人学。
该国运动员来参加奥运会,邵雪被安排到一个一米九二的长跑选手身边,瘦弱得像只小鸡仔。
“我不,我就要睡你这屋。”
秦思慕涂完脸又涂胳膊:“行行行,你爱睡哪儿睡哪儿。我这两天都要被晒死了,再让我成天站太阳底下,我的皮都要爆了。”
邵雪得了恩准,欣然地躺进了秦思慕的被子里。
“你学校的事怎么样了?奥运会完了就该走了吧?”
“是,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
“运气真好,我大一时要有这机会我也一加三。”
“嗯……”
“怎么了?”察觉出她的欲言又止,秦思慕瞥她一眼,“什么事啊?”
邵雪坐了起来:“思慕姐……我……我不是五月份去四川了吗?我那天、我那天和素年哥……”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微妙,秦思慕这人精一眼就把她的欲言又止看透了。
“怎么回事?”要不是碍于脸上涂着面膜,秦思慕早就控制不住表情了,“这个郑素年,看着衣冠楚楚的,原来是这种人……”
“哎呀不是,”邵雪赶忙辩解,“是我主动的……”
秦思慕:“……”
“我也没预料到呀。”秦思慕看她的目光太过鄙夷,邵雪又试图撇清关系,“这种事也是,发乎情,天时地利人和的,我也就顺其自然了……”
“发乎情?我还止乎礼呢!礼呢?礼呢?”秦思慕气得戳她的脑门,“你人都要走了还来这么一出。你要是个男的,这事都够演一出始乱终弃的大戏了!”
邵雪绝望地倒回枕头上。
“郑素年真可怜。”秦思慕仰天长叹,“邵雪,你厉害。”
邵雪随行的黑人大哥虽然长得高,但一点都不凶,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吃北京烤鸭的时候高兴得像个孩子。不用随行翻译的时候,邵雪就溜到场馆里找其他组的同学聊天。
没走几步,她便见到张一易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岔路口。她过去推了他一把,只见这人晃了晃,一脸痛苦地转向了她。
“我都快中暑了,”趁着这个点没比赛,他拉着邵雪到一处阴影里叫苦连天,“你们随行的多舒服啊,我在那岔路口一站一整天,中文说完说英文,脸都要晒脱皮了!”
“能者多劳嘛,”她把黑人大哥塞给自己的老冰棍递给他,“多站一会儿呗,说不定还能吸引来看奥运会的漂亮妹子。”
漂亮妹子连个影还没有呢,郑素年和柏昀生倒是来了。
郑素年他们学校分着的比赛票特别冷门——手球,两人听都没听过。他赖在家里不想动,被柏昀生连哄带骗地拖出门。
“好歹也是奥运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柏昀生苦口婆心,“你别浪费了门票啊。”
鸟巢的太阳当空照,郑素年站在三岔路口就不动了。邵雪刚把冰棍塞进张一易手里,一回头,就和郑素年四目相对,火光四溅。
柏昀生摸遍了浑身上下,掏出一包纸巾。
“我去个卫生间,一会儿你直接去赛场找我。”
青天白日的,鸟巢上面火炬的光显得极其微弱。邵雪和郑素年坐在一处阴影里,谁也不开口。
还真是根放在碗沿上的筷子呀。一旦失去了平衡,就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沉默许久,郑素年没头没尾地说:“我真的没想到能碰见你,不过好在……我最近一直带着。”
“早就想给你,一直没机会。”他轻声说,“她当初说要留给你,我没在意。
要是现在不给,大概以后……就更没机会了吧。”
他递过来的竟是那件淡蓝色的旗袍。
时光回到了十四岁时的那个下午。晋阿姨悄悄和她说:“那些衣服有什么好看的,阿姨这里有些好衣服,等你大了就能穿。”
这样的女人呀。
她教会了邵雪什么是美,什么是远方,什么是爱情。
却也用她一生的结局让邵雪对需要放弃未来的爱情感到畏惧。
郑素年笑着问:“我们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了?”
邵雪没回答,郑素年自顾自地继续说:“那抱一下吧?”
“素年哥,”她终于开了口,“对不起。”
他笑了,笑得温和又宽容。
他对她没有办法,二十年都没有办法。
他在奥运村八月刺眼的阳光下慢慢抱紧了她,就好像抱紧自己二十多年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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