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算来了,我有好多事想告诉你呢。”
邵雪来了好多次了,只是总碰到她昏睡的时候。郑素年累得说不出话,邵雪便跑上跑下地拿药、买饭,能做一点是一点。晋宁拉着她的手,废了好大的力气说:“我那个箱子里的东西,都要送给你。
“书啊、磁带啊,还有什么八音盒,都送给你。小雪,我真的最喜欢你了,看见你就好像看见我年轻的时候。这个世界可大了,你有心往远走,天南海北任你闯荡……”
“阿姨,”邵雪强忍着哽咽,“我不要你的东西,你快点好起来,那些书没有你我看不懂。”
“我总要不在的呀。”晋宁轻声细语,像在说别人的事,“我这半辈子过得太顺了,老天爷看不下去,就要让我回去了。”
晋宁怕邵雪哭出来,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我想吃口蛋糕,你能不能给我买一块?”
“医生让吃吗?”邵雪抽抽搭搭地说。
“让,”晋宁笑眯眯的,“好不容易有胃口,他倒睡着了。”
邵雪用袖子胡乱擦干眼泪,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楼。附近没有卖糕点的店,她顶着寒风骑了三站地。那是个小店面,天刚黑就要收摊,老板被她哭着求着又做了一块。
店老板看着她急匆匆走掉的身影,对着旁边的店员长叹一口气:“也是碰见难事了。”
可是等她再走进病房的时候,晋宁却又一次陷入昏睡了。
康莫水也来了。她给晋宁炖了点汤放在床头,领着邵雪走出了医院。一个女人,一个女孩,一脸哀切地站在路边。
“康阿姨,”邵雪低着头问,“晋阿姨能好吗?”
康莫水幽幽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正月十四,第二天就是元宵,晋宁进了重症病房。
她一辈子不信命,临终反倒看开了。郑叔叔把半辈子的存款拿出来扔进医院,话里话外都让她别操心钱。
“人固有一死,”她清醒的时候说,“素年以后用得着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一天天地用钱买我的命,有什么用呀?”
她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重症病房里了。
郑素年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憎恨医院的消毒水味和白色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亲人生病之后就会决定从医,而他只有抵触。重症病房探视时间有限,他大部分时间只能隔着病房的监护电视看着晋宁。晋宁偶尔清醒,但脑子也有些糊涂。宽慰他们俩久了,她也会委屈地说:“这儿什么都不让吃。
我想吃草莓,想吃甜的……”
郑素年听不下去,回头问郑津:“爸,让妈出来吧。”
郑津摇了摇头。
他想她活。
医生只要说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愿意放弃。重症病房一天的床位就要几千,把他耗得心力交瘁。饶是如此,他进去的时候仍得强颜欢笑。
晋宁一天只能见他这么一会儿,强撑着意识保持清醒。
“你看你,”她笑眯眯地说,“以前什么都是我来做。交水费、电费,你能不做这些就躲。现在怎么着,全轮着你了吧?”
“以后都我做,”他说,“等你好了,交水费、电费,复印材料、写报告,全都我来。”
“你说话算数啊。”
“肯定算。”
过了半晌,晋宁有点困了。她把眼睛半闭上,恍恍惚惚地说:“郑津,我真的特别爱你。”
老一辈人从不随口说爱,郑津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他摸摸晋宁的脸,自嘲道:“你年轻的时候那么漂亮,去过那么多地方,后半辈子就跟我窝在这儿,多亏呀。”
“不亏,”她有点撑不住了,含含糊糊地说,“一点都不后悔。”
那是晋宁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02.
立春这么久,总算有点春天的意思。雀上枝头叽喳叫,把天的颜色也叫得鲜亮了些。
邵雪家的这个胡同离许多景点都太近,游览的人常有误入的。有个学生站在胡同口小心地朝里看,就看见了郑素年家门口立着的花圈,然后和自己同学说:“这家好像有人去世了。”
邵雪骑着自行车从他们俩身后穿过,眉头不自觉地一皱。
晋阿姨葬在八宝山公墓。人活四十年,原来烧成灰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几个同事都来了,哭得最凶的竟然是晋宁的师父罗怀瑾。老人六十多岁,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个同事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郑素年穿了一身黑,有点僵硬地迎送着来来往往的人。郁东歌看不过眼,过去扶郑素年:“这孩子几天都没合眼了,去歇一会儿吧。”
他抬起眼,那张酷似晋宁的脸有些青白。
“不用了阿姨,我没事。”
大风吹得凛冽,这地方的春天好像来得比别处都晚。邵雪和张祁坐得远远的,她抱着腿除了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哭完了再回去,别让素年看见。”
她有点咳嗽,眼泪鼻涕全擦在袖子上,脸被风吹得发红。
“真好,还能哭出来,”张祁摇摇头,“要是素年也能哭出来就好了。”
晋阿姨去世三天,郑素年一滴眼泪都没掉。他这几天没上课,帮着郑津张罗后事,压根儿就没怎么合眼。
这人世间最难过的大概不是哭,而是哭都没了力气。
邵雪和张祁第二天还有课,被几个大人赶回了家,正赶上胡同口那只被他们喂大的黑猫蹲在胡同口叫得撕心裂肺。这猫刚出生的时候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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