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儿子要出国,家里正给他凑学费,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可是她就跟我说:你做你觉得有价值的事。
“我觉得什么有价值?去拍卖行做鉴定,挣得多,可这辈子眼界也就到顶了。但是留在修复室,我还能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这句话一出来,三个年轻人都是一愣。
这是老匠人活了一辈子的人生信条,是几十年才琢磨出来的一句话。
现代人讲效率,讲钱权名利,谁跟他们说过:你们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现在这个世道,比我们那时候功利太多了,到处都是诱惑,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他年纪轻,看见别人挣大钱开好车,难免心里不平衡。你喜欢他,给他介绍工作也是好心。
“可那真的就是思远想要的吗?
“他年轻气盛,未必不对钱权渴求,可是权衡之下,仍觉得这些东西比不上他手中的瓷器来得珍贵。
“你看上的,就是思远骨子里的这股傲气。
“乔木,他要是没有这股子傲气,你也未必喜欢他。”
傅乔木怔怔地听了半晌,终于绝望地扶住额头。
“师父,您说我这眼光,怎么就看上了个傻子。”
“思远可不傻,”孙祁瑞笑了笑,“他是大智若愚。”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孙祁瑞便把他们送走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说得再多,后面的也得靠他们自己领悟。
相册仍旧摊开在桌子上。孙祁瑞坐下来又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方才那个姑娘的面容,终于不舍地把那一页合上。
她走了,也有二十年了吧。
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傅乔木站在风口打电话:“窦思远,我要回家。”
那边还没缓过劲来:“回呗。”
邵雪恨铁不成钢,尖着嗓子站在一旁喊:“素年哥送我回去,没人陪乔木姐!”
话筒收音效果还挺好,窦思远那边听得一清二楚。他“哦哦哦”了一长串,马上表忠心:“我去接,你在哪儿?”
邵雪这才和郑素年一块走了。赶上这么个人,也真不怪傅乔木一天到晚生闷气。
两人沿着马路牙子往回溜达,路灯把街边摆摊的人的面目都照得格外生动。铺子里腾腾的热气冒出来,身边有不要命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
郑素年忽地开了口:“你听着孙师傅那句话了吗?”
“哪句?”邵雪没个正形,“那么多句呢?”
“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他轻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想给世界留下点什么?”
她诚实地摇摇头。
“我妈刚走的时候,罗师傅给我看了我妈没补完的画。我那时候以为我学美术,是为了把她没做完的事做完。”郑素年继续说,“可是我现在突然觉得不是这样的。”
“我也想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他的声音逐渐坚定起来,“我想做点有意义的事,能让这个世界记住我的事。我想干点……除了谋生以外的事。”
十八岁的少年人,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亮,好像人生第一次触碰到了生命的意义。
邵雪忽地很佩服他。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情。不仅是出于少女懵懂的心事,也不仅是基于共同度过的漫长岁月。
好像有什么浩大的梦想从面前的男生身后展开,让他的面容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邵雪后来也见过许多优秀的男生,才华横溢者有之,年少得志者有之。
却再没有一个人有那一晚郑素年眼里的光。
03.
2005年那场春寒倒得猝不及防。前几天还气温持续稳定上升,三月的第一天就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一下跌回冰点。
邵雪瑟缩着从床上爬起来,叫了半天妈才想起郁东歌和邵华出去见亲戚了。
刚开学没多久,她的生物钟还反应迟缓地停留在寒假的时候。正好也是周末,邵雪在浴室里慢悠悠地洗了个头,出门一插电,才发现吹风机坏了。
几条毛巾都沾了水,头发怎么擦也擦不干。她梗得脖子都酸了也没修好吹风机,反倒把身上都弄湿了。邵雪没了办法,找了件衣服把头一裹,湿漉漉地去了郑素年家。
多新鲜,她一女孩去两个男的家里借吹风机。
郑津一开门吓了一跳。邵雪托着脖子歪着头,努力显得有礼貌:“郑叔叔,我借一下你们家吹风机行吗?”
他平常不用这种东西,在茶几、书柜上下找了一通,最后还是冲着卫生间喊道:“素年,咱们家那吹风机呢?”
卫生间里嗡嗡的,好像是刮胡刀的震动声。郑素年拿着条毛巾边呼噜头发边走出来,从抽屉里把吹风机拿了出来。
眼见邵雪要回去,郑素年拎着她衣领把她拽回自家客厅镜子前面:“你哪儿去?外面那么冷,就在我们家吹呗。”
轰隆隆的吹头发声里,邵雪听见郑津说:“那我去买早点了啊,一会儿回来你和小雪一块吃。”
郑素年他们家那个吹风机风大,吹得邵雪一头长发飞舞如梅超风。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上了手。
“哪有女生像你这么吹头发的啊?”
她松了手,感到头发被往后一挽,一股热风便慢慢沿着脖子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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