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宝鸳的屋子,柏灵慢慢往回走。
这一路上,所有迎面而来的人都与她打招呼,但她有些心不在焉。
她今早有两门六艺的课,下午要去舞坊,等到入夜戌时的时候,在岸芷汀兰那里还有一场新的歌舞,今天的一整日都是满的,是忙碌的。
但此刻她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在拾级而上的时候,望着楼底小小的人影,柏灵停下驻足看了一会儿。
若是地上人此时抬头,望见楼上的自己,大约也是一样小小的影子。
远处,柏灵能看见艾松青平日常去的那间乐坊,在建筑的阴翳里,她看不清那些灰蒙的窗口后面究竟是什么。
又一拨人从她身边经过,她们口中的“百灵姑娘”将柏灵从神游中惊醒,她忽然想起来这会儿还应该先去一趟金阁,把自己的安排和凤栖说一遍,于是加快了脚步。
不过,今早的凤栖不在金阁,里面只有兰芷君一人。
柏灵正要离去,兰芷君忽然道,“正巧你来了,陪我再下一局棋吧。”
“改天吧,今天课是满的,没有时间。”
兰芷君两手拢在袖中,缓缓走向屋子东边的矮桌棋盘,他轻声笑道,“兰字号到底是听谁的?是听你那些授课师傅的,还是听我的?”
柏灵微微侧目,“……兰芷君是想在这里下,还是去别院?”
“我倒是想去别院。”兰芷君轻声道,“但你大概是想速战速决吧。”
柏灵也没有多话,提着衣摆走到兰芷君的对座,正身坐了下来。
两人各自打开眼前的棋篓,开始猜子定先后,柏灵执黑先行。
“你今早还给衙门那边送了信?”兰芷君轻声道。
柏灵并不抬眸,“嗯。我把昨夜李某卖女的事情写信告知了郑大人。”
兰芷君笑了一声,“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
“多余吗?”柏灵迅速地落子,“我可是给兰芷君找了一个又肯吃苦,又肯用心的长工。她的绣活得的是当年贵妃娘娘的真传,在宫里也是有名的……拿一个长工的价钱雇这样的人来,兰芷君怎么想也不吃亏吧。”
兰芷君嘴角提了提,“我听凤栖说,你上个月和她打听过兰字号后勤的部署。”
“是,但凤栖没有告诉我。”柏灵轻声道,“我原本也是想这两天亲自来问问兰芷君的。”
“你又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兰字号着想,提前留一些退路了。”柏灵轻声道,“有件事,不知道兰芷君听说了没有。”
“什么?”
“现在朝廷里在紧锣密鼓地讨论新税。”柏灵这时才抬眸望向兰芷君,“现在还在草创阶段,除了几个京中的衙门,目前还没有波及其他。”
“嗯。”兰芷君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一把火,迟早要烧到教坊司的头上来,”柏灵轻声道,“不知兰芷君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你是哪里来的消息?”
“这兰芷君就不必多问了,我自然有我的信源。”柏灵轻声道,“我太了解今上的脾气了,为了北境的战事,只要能征到新饷,不要说是让他把教坊司的收入从内帑调入国库,就算是把整个百花涯都拆了,他大概也在所不惜。
“到时,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柏灵轻声道,“兰字号是个销金窟,但想活下去,单靠吸金的本事,是不够的。”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脆响。
“不如先说说你的想法。”
“先说远的,”柏灵轻声道,“百花涯之所以能在建熙年间昌盛起来,朝廷也放任自流,不加干预,还是因为先皇花钱花得太狠。就不说他私底下为了玄修建的那些个殿宇了,单就见安江上的那片游园,还有他偷偷养五千守陵人和火器营的开支,就已经是天文数字。
“教坊司的收入不进国库,而直接进大内的内帑,也就直接进了皇帝本人的钱袋。
“当初建熙帝喜怒无常,城府又深,自然没有人敢过问他自己的小金库。
“可今上不一样,到现在教坊司的收入还是避开国库直接进内帑,大抵只是因为他还没意识到自己龙椅底下,有一座他皇爷爷留给他的金山。”
柏灵再次执子而落。
“皇上到现现在登基才四年,就已经北巡了两次,他对抗金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如今既然上面已经有了动作,把以往年底才开始做的重整税头提到了年中,那么这阵风刮到百花涯头上,就指日可待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放在百花涯也一样,在建熙年间能赚钱就是最大的忠心,在升明年间不一样了。
“多少人盯着这里的暴利,只要上面给点风吹草动的消息,就会有无数人带刀来瓜分这里的肥肉,毕竟这钱是你赚,是他赚,对皇上来说都没差……等到了那个时候,谁能拿出官府最想要的东西,谁就能站稳脚跟。”
柏灵稍稍停了片刻,“兰芷君觉得,我说得对吗?”
兰芷君面不改色,“你觉得官府想要什么?”
“官府想要底下人帮他们分忧。”
“什么忧?”
柏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良久才道,“流民。”
兰芷君不再插嘴,任由柏灵继续说了下去,“不知道兰芷君有没有出过百花涯?就在离朝天街仅一巷之隔的地方,就有一片贫民窟,里面有很多因为家里男人上了前线,没能回来,结果被亲戚吃了绝户的女人孩子。
“这几年流民南迁,虽然官府也有安置,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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