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几天那个红头发的赫斯塔小姑娘没有来。”
晚饭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忽地有人提起这件事,其他人也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
在他们这批周人被编成奴隶,汇合进入金人的腹地以来,偶尔会有一两个金人部落中的平民出于同情来施舍一些药品和御寒的物品。
在被辖管发现以后,他们偷偷弄来一些辣椒面,撒在那些金人送来的药膏和药粉里,吃了一两次亏以后,没人再敢用这些药品。
布施的金人平民觉得这些奴隶不识好歹,而周人们不明所以,觉得这些金人真是心肠坏透了,直到有一个略懂周语的赫斯塔小姑娘在某天干活儿的时候偷偷将辖管从中作梗的事情告知了这些周人,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是又一次被这些曾经的同胞给坑了。
而这个赫斯塔少女,则时不时地会出现在奴隶营地这边,亲手将药物交到乡民们的手上。
柏灵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但前段时间听同伴们提及过她,还被顺便科普了赫斯塔人的神话故事。
“不过你最近看起来比之前气色好多了。”同伴们对柏灵笑道,“上个月大家都还担心你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金人的东西太难吃了。”柏灵笑道,“刚来的时候不习惯。”
大家笑了起来。
男人们卸了马车的绳索,也陆陆续续回到了营帐,有人每天入夜都在板车的车把上画一横,尽管已经远离家乡,但大家仍在默默地按周历记着日子。
在进入卢尔河畔以后,阿奎力的整个部队都停了下来,看起来这一片草原就是他自己的大本营。
金人从来不建木头房子,甚至很少有固定的城镇,草地和牛羊马匹是他们最常见的财产。
一个皇子所带领的部落往往有好几片草原,今年春夏吃在这一片,另外几片就让草地休养生息,次年再换一块地方放牧,今年恰好回到卢尔河——这一带的草地已经三年没有被动过,只是当下一片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属于它的生机还要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才能显现。
在严寒笼罩的卢尔河畔,所有人的脸都冻出了两团血丝遍布的“红晕”,穿着金人的衣服,用手抓着当地伪麦粉制成的油面,不过短短两个月的功夫,周人们的身上,除了他们的脸和口音,再看不出半点从前的影子。
这亦是金人计划之中的事情,在正式驻扎下来之后,所有的周人都开始强制学习金人的语言,孩子们学得最快,也最好。在大人们还在分不清金语中的“欢迎”和“祝你愉快”的时候,孩子们已经能用枯草编织的小动物去和金人的孩子们换吃的了。
周人的奴隶不被允许骑马习弓,但孩子们喜欢游戏的天性却是无法束缚的,妇人们从各自的衣服上裁下碎布,加上伪麦的麦粒缝成了巴掌大的沙包,即便只有一小片空地小朋友也能玩上一天。
入夜以后,孩子们又偷偷聚在一起,跟着一道被掳来的老先生来学习周人的经史子集。
这原本应该是无比枯燥的学习过程,却因为带上了一层“禁忌”的色彩而变得无比有趣。
在燃烧的牛粪堆边,借着那一点点昏暗得如同红炭发出的微光,老先生在沙盘上一个个写下周人的文字,然后轻声念给他们听。
所有人不能齐声诵读,便在心里跟着先生一道诵读。
每当孩子们开始上课,大人们便轮流值守,靠在帐篷的门口把风,一旦有金人靠近巡视,那人便发出暗号,老先生伸手一巴掌便抹平沙盘,而孩子们则强忍着笑,像做坏事快要被抓先行一样“刺溜”一下溜回各自的床铺上……对孩子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刺激、更好玩的游戏了。
有几次轮到柏灵,她坐在帐篷口守夜,远远听着老先生那竭力压低的声音和孩子们小声的提问,只觉得眼眶微热。
总是有一些像这样的时刻,让她觉得即便隔着千百年甚至更远的时代,在她的身上依然有一些不断传承下来的东西正和这些夜晚的呢喃声发出了共鸣,它们微弱又洪亮,好像连一点点风声都能掩盖,可又穿透了历史,被一代又一代的人听见。
因着这一点不被人知晓的呢喃,她从未忘记自己的来处,那么对这些流离失所的周人而言,大概也是如此。
……
除夕的前夜,尽管金人那边并没有传来什么更叫人开心的消息,但所有人的脸上还是多了几分喜悦。
纸在这里已经成了奢侈品,家家户户自然拿不出能贴在门楣上的红纸春联,但私底下的周人们还是做起各自的准备,每个帐篷的人都在一块儿拟着自己的春联,大家约好等到除夕的晚上一起出来评一评,看谁写得最好。
不过今晚有个热闹的好事,这批从两头望迁徙而来的百姓中,最小的那一个今天刚满周岁,每个帐篷各自凑了些东西让孩子抓周——也作为送给这孩子的周岁礼物。
这样的热闹在从前并不是什么兴师动众的大事,但在这个时候也有了别样的意味,众人秘密地商量着,几乎把这当作了和筹备除夕一样的大事。
为了避免引起金人和那些辖管走狗的注意,所有的帐篷都只派了一个人去到那对夫妇所在的营帐中,且还是分别造访的。
柏灵算着时辰在傍晚出发,进屋的时候前面来的人来没有走,地上摆满了送来的礼物,有用羊皮缝的兔儿爷帽,枯草编织的大元宝……不一而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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