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城里的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细碎的雨丝还没有完全停下,宫中派出的马车已经又停在了柏家的陋巷外。
有宫人撑着伞迎着柏灵出门,她今日换了一身贵妃专门准备的衣裳,坐上马车慢慢往宫里去。
今天,是屈氏的大日子——阿拓就要被抱回承乾宫了。
所有孩子日常需要的东西,宝鸳和郑淑早就已经悉数备好。
所有人都算着吉时,等在宫里,直到一声爆竹响,贵妃才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出门,向着咸福宫而去。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在笑着,闹着,抢着上前和向贵妃说吉利话——礼数上一时僭越了也没有关系,只要笨拙一些,滑稽一些,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那么娘娘非但不会追究,丢下的赏银也决不会少。
等归来时,宁嫔也跟着一道来了。
快八个月的阿拓生得白白胖胖,屈氏和宁嫔轮流抱着他。
阿拓脸上一双墨玉一样的眼睛,始终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有好几次,当柏灵不经意地望向小皇子的时候,都发现这个小小的、可爱的孩子也正望着她。
目光的每一次交汇,似乎都会让阿拓无由来地笑起来。
也笑得柏灵心里一片温柔。
在林氏伏诛之后,郑淑对柏灵的态度已经完全不同。尽管柏灵往后已经不会在承乾宫长住,但郑淑依旧将东偏殿里的一间床榻和书桌专门收拾了出来,仿佛这样柏司药的气息便仍在这承乾宫中停驻。
宝鸳已经几乎不再负责内宫中的实事了,如今的她更像是一个在闺中待嫁的少女,宁嫔和郑淑都喜欢拿女子们婚后的玩笑来逗她,她也不像从前一样泼辣回嘴,只是红着脸低头笑起来。
这一日的大部分时间里,柏灵都没怎么说话,她只是安静地跟在人群的边沿,感受着这里每一个人的喜悦。
夜里,屈氏破例饮了一点点酒,早早歇了下去。
人群散去后,郑淑宝鸳拉着柏灵,又在主殿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所以当柏灵真正离开承乾宫时,天上的月亮已经再一次高高悬起。
柏灵谢绝了承乾宫宫人的相送,她甚至没有要灯笼,只是借着一点黯淡的月光,在夜路中行走。
寂静的宫道上吹起凉风,将一整日的喧嚣都从柏灵的肩头吹落,也让她倏然之间有了一种微醺的感觉。
这一日的宫中之行,耳畔从未停下的声声笑语,对柏灵来说亦恍若一场梦境。
孩子的到来,好像给那个一直沉闷的承乾宫带来了一点新生的活力,也让柏灵暂时地忘记了许多烦扰,她不由得轻轻哼起了歌谣,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轻快。
然而就在即将经过某处转角的时候,韦十四突然从身后扶住了柏灵的肩膀,而后挡在了柏灵的身前。
柏灵愣了一下,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十四的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转角,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刀柄,绣春刀慢慢出鞘。
柏灵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夜色里传来了一声轻蔑的短哼,然后韩冲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他从那个转角的宫墙后面缓步而出,在两人跟前大约十几步的位置站定。
那日被韩冲袭击的阴影让柏灵瞬间打了个寒战,不用十四提醒,她就主动往十四身后藏了藏。
然而,韦十四的目光并没有随着韩冲的移动而移动,他仍旧紧盯着那处转角,手中的刀刃一刻也没有松懈。
柏灵留意着十四的举动,不由得也追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很快,黑暗中传来了又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在韩冲之后,另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也从转角后慢慢地现身了。
这一幕在柏灵眼中如同慢镜头播放,也在一瞬间让她的一整颗心提了起来。
黯淡的月色之中,那人白色的纱衣是如此显眼。在漆黑的宫道上,映着月色的白衣人如同一块夜光的玉石,带着几分世间少有的典雅与飘逸。
韦十四的刀,至此便完全对着眼前的白衣人。
柏灵的心砰砰直跳——几乎就在看到此君的一瞬,她心中就已经猜到了这人是谁。
白衣人看起来似乎与恭亲王年纪不相上下,约莫在而立之年。只是和其他已经这个年纪的男子相比,他没有蓄须,这让看起来年轻了不少,甚至与韩冲不相上下。
只不过,他的眼神,比韩冲要幽深得多。
那眼神中透着某种温和、从容的意味,柏灵却隐隐从中感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四下无人的宫道上,白衣人缓步朝着柏灵走来,随着他的靠近,韦十四刀锋微动,眼中杀意渐浓。
然而白衣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韩冲的眉头亦渐渐深锁,直到两人之间已离了七八步,他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明公,小心!”
白衣人的脚步停了下来,那人稍稍抬手,大约是示意韩冲不必紧张,而后再次望向了柏灵这边。
这一声明公,也让柏灵的瞳孔骤然放大。
果然。
柏灵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骨头、关节,都微微绷紧了。
“十四。”在白衣人与自己相离不过五六步的时候,柏灵忽然从身侧拉了拉韦十四的手臂,“先不要动手,让我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韦十四微微眯起眼睛,显然不愿意这么做,但他手中的刀还是慢慢地收了回去,只是始终没有入鞘。
白衣人淡淡一笑,他终于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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