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灵俯身进入帐篷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
只见恭王正襟危坐,表情威严,世子陈翊琮站在他身旁,父子二人都非常严肃地看了过来。
——为什么恭亲王会带着世子出现在这种地方。
连恭亲王都在直接过问这件事,那么这个将所有流民聚集在一起的营地,大概就是来自更高处的旨意了吧。
“行礼啊!”京兆少尹在她身后皱眉提示道。
柏灵连忙俯身,但是恭王不甚在意地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站近一些。
在恭王的目光示意下,京兆少尹退了出去。
恭王望向柏灵,他抬手示意不远处的一张矮凳,“坐吧。”
柏灵看了看还站着的陈翊琮,婉言谢绝了。
“听说最近你已经搬离承乾宫了,”恭王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但还担着承乾宫司药的职位吗?”
“是,”柏灵答道,“我虽然已经不在承乾宫日常服侍,但陛下也没有撤我的职,姑且……还是能应王爷的一声‘柏司药’。”
恭王沉吟了片刻。
他打量着眼前年纪轻轻的柏灵——很奇怪,虽然这个小女孩确实很小,但在和她谈话的时候,她的情态、反应、用词,一点也没有童稚的痕迹。
……恭王扬了扬嘴角,难怪君平会高看这个女孩子几眼。
想想那天晚上在养心殿里的反应,她看起来似乎比陈翊琮还要成熟一些。
“柏司药最近应该是闲下来了吧,”恭王笑了笑,“你的差事办得好啊,旁人治了半年都没治好的病,你两个月就治好了。”
“没有的,娘娘还在病中。”柏灵回答道,她谨慎地看了看恭王,轻声道,“先前皇上给我的期限是,一年。”
恭王微微皱起了眉,“所以柏司药还在承乾宫至少待……十个月?”
“嗯。”柏灵点头,“这已经很短了,本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说尽力去做而已。”
“柏司药不用这么谦虚,你的本事如何这两个月所有人都看到了。”恭王放下了茶盏,将它置于自己的膝前,他似是不经意地开口,“我恭王府也缺一位司药,最近一直在物色人选,可就是没有能入眼的人……”
陈翊琮愣了一下。
王府什么时候开始物色新的司药了?
他怎么不知道?
柏灵面色如常,她似乎是非常认真地想了想,才低声答道,“如果王爷需要,我可以问一问我哥哥和父亲。他们毕竟是正经的大夫,也许认识一些值得信赖的人,到时我可以——”
“那就不必了,柏司药。”恭王摇了摇头,他轻描淡写地开口,“是王妃很欣赏你,但又不愿唐突。所以今天本王也就是顺便问一问,不作数的。”
柏灵垂眸而笑,“原来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了一声,“请王爷,代我向王妃道一声问安吧。”
恭王笑了一声,没有再接话了。
帐篷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陈翊琮一直都没有开口,他站在父亲的身后,沉默地望着许久未见的柏灵。
柏灵自始至终没有向陈翊琮这边看过一眼。
她也沉默地站在那里,默默凝视着自己身前两三步位置的地面,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
不,这样更好。
陈翊琮的余光一直落在柏灵的身上。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在相隔了将近一个月之后,柏灵看起来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看起来比初见时更加安静,那双漂亮的、小鹿一样的眼睛也更加让人看不透含义。
陈翊琮隐隐觉得,这样的柏灵看起来有一点可怜,却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去牵这个女孩子的手,去给她遮挡风雨。
不过想一想这段时间张师傅们提起柏灵的频次……
陈翊琮的目光稍稍垂落了一些。
要给她遮挡风雨,现在的自己还不够格吧。
柏灵的身上装满了他不了解的谜团,而这些谜团就像一盏盏黑夜里的小灯笼,将柏灵整个人围簇着,也将她的温柔映照得更加深邃而危险。
陈翊琮忽然想起自己不顾一切冲进雨幕的那个夜晚。
他忽然又有些脸红了。
但柏灵显然值得。
门口就在这时传来了郑密的声音,他人还没有进帐篷,就已经满带愧疚地喊起了“王爷”,恭王立刻板下脸来,他的目光流露出毫不掩藏的不快,在郑密进屋行礼之后,半天也没有喊他起来。
郑密抬起了头。
恭王正表情肃穆地望着他。
郑密又低下了头。
柏灵在一旁望着这位有点眼熟的郑大人,一时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但她无由来地觉得此人大概是油滑畏缩之辈——包括现在在答恭亲王问话的时刻,他的表情也确实也有些谄媚。
“郑大人就不用演了。”恭王冷声说道,“本王是替父皇来向郑大人要一个确切答案的。”
“还要……还要一些时间,王爷。”郑密有些为难地抓了抓脸,“方才其实已经审出一些线索了,但是具体的——”
“本王问的不是哪个具体的案子,你在京兆尹衙门里审了谁,审出了什么,和本王半点关系都没有。”恭王微微抬高了语调,“圣上让你协同申集川处理城内流民的事情,现在进展到底是什么样的,你明白答话!”
郑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此情形,恭王更恼,他将手里的茶杯直接摔在了郑密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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