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灵慢慢从椅子上下来,跪靠在了床边。她趴在床沿望着老人,老人也望着她。
黄崇德伸手摸了摸柏灵的头,“一眨眼都这么大了……真快啊。”
这个时候,柏灵感觉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但想了很久,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也笑着吸了吸鼻子,抹掉了眼泪。
柏灵在黄崇德的床前守了好一会儿,直到老人家又睡了过去。
他的呼吸缓慢极了。
柏灵抵靠在他的手臂旁,一只手轻轻握住了老人干燥起皮的手背。
黄崇德的这个故事听得她有些眼热。
对于自己并不是柏世钧的亲生女儿这件事,柏灵没有什么大的感触……她本来就不是柏世钧的亲生女儿。
只是这些年的相处里,这个有些迂腐,有点菩萨心肠,又有点顽固的中年人确实已经牢牢地立在了她心中那个属于父亲的位置……
这是和血缘没有任何关系的事。
她来到这个地方是偶然,能在这个世道里能活下来更是偶然。
柏灵闭上眼睛,好似看到十一年前的那一场相遇和接力,看到自己是如何在种种巧合与幸运之下,最后被柏世钧捡回家抚养。
这是乱世里莫大的幸运。
……
等再离开这间院子的时候,柏灵发现甄氏已经不在外面了。
外屋,袁振坐在桌子边等,院子里几个宫人顶着大太阳在打扫院落,他们的扫把扫得又慢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
柏灵望着这一幕,一时间觉得天地都变了个模样,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要去什么地方。
一旁袁振站了起来,带着一贯的冷漠告诉她,皇后娘娘叮咛,等柏司药见完了黄崇德,就去三希堂回话。
柏灵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于是袁振再次架着柏灵出门。
“袁公公,我有一个问题……”柏灵忽然说,“可以问问你吗。”
袁振挤出一声模模糊糊的嗯。
“黄公公身上,应该也都是皮肉伤吧……鸩狱里的那些人,打我都没有真的伤到筋骨,对黄公公,下手应该会更轻才对……”
柏灵仰头去看袁振,“怎么会……到今天这种地步呢……”
袁振没有立刻回答,他把柏灵搬出了小院,外头正站着坤宁宫的宫女和一顶没有盖的木头辇轿。
他站在院子里,没有出门。
柏灵回过头,“袁公公?”
“别问了,柏司药。都是命,”袁振淡淡地回答,“……是黄公公求来的命。”
原本就只留着一条缝的门,哗啦一声合了起来。
柏灵面对着那道朱门怔了一会儿,而后又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坐上了去三希堂的轿辇。
轿辇端得很平,柏灵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晃动。
宫人们走在两边,柏灵在高处望着他们,只看得见一个个的后脑勺。
……
三希堂的偏殿,是皇后这几日休息的地方。
宫人们把柏灵带到了这里,并告诉他皇后娘娘现在正在御前服侍皇上用药,让她等一等。
柏灵点点头,她没有坐下,而是沿着桌案,慢慢看着屋子离的陈设。
宫里的所有偏殿,结构似乎都很相似——这里和承乾宫的东偏殿除了室内的布置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桌上放着的茶壶、水杯,墙角放着的盆架,还有离窗很近的梳妆台……柏灵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一本反盖在桌面的书册上。
看起来这本书已经快被读到了尾声,柏灵俯身看了看,书封上写着“山川实录”几个字。
她刚把书拿起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母后——”
陈翊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见柏灵正拿着母亲最近一直在读的那本书,回头望着自己。
“殿下。”柏灵微微欠身,她有官衔在身,除了对皇帝之外,对其他人都可用躬身之礼代替跪拜。
“你……你好了!”陈翊琮眼前一亮,他几乎飞快地踏进了屋子里,“……是好了吗?”
柏灵望着眼前的少年,点了点头。
这些天里他固然也在连轴转,但是在属于这个年纪的英气之下,那些疲惫和萎顿完全被遮掩住了。
陈翊琮戴着太子的玉冕,明黄色的蟒袍非常合身——柏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人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建熙帝不爱龙袍,身上总是穿着海青色或是玄黑色的道袍,启泰帝登基之后也几乎没有露面……
柏灵望着这身衣服,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怎么了?”陈翊琮走近了几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你在看什么?”
“殿下穿这一身,好像换了个人。”柏灵微微侧头,“很气派。”
陈翊琮哑然笑了一声,突然被夸让他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之前母亲也在认真打量之后得出过相似的结论,但那时候他并没有把那些夸奖放在心上。
——反正不管穿什么,母妃都是会那样说的。
“我还是我啊。”陈翊琮看向别处,他袍子下面的脚轻轻挠了几下地,“……你怎么在这里的?”
“是皇后娘娘让我来的。”柏灵答道,“她还在正殿照顾皇上,所以我在这儿等着。”
陈翊琮怔了一下,这才想起了正事——他今天是专程来给父亲启泰帝请安的,顺便有几道折子拿不定主意,要问问母后的意见。
他刚想着怎么开口道别,柏灵已经轻声开口,“殿下是不是还有自己的事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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