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密大致将这些天的事情全部说完,柏奕也不再特意找什么话头,气氛再次冷了下来。
郑密索性站起身——他今天来也就两件事,看看柏奕怎么样,再看看柏灵怎么样。
反正现在已经得了答案,也可以回去报信了。
“等等,”床榻上的柏灵忽然开腔了,她一手撑着床沿,慢慢直起上半身,“那位衡原君呢?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谁?”郑密露出茫然的神情,然后又拧紧眉头想了一会儿。
“衡原”这两个字听起来实在太耳熟了,但一时半会儿他又想不起它的来历。
柏灵的目光暗淡下来,从郑密的反应来看,他多半并不知道这个人。
于是柏灵又躺了下来。
“我送郑大人出去吧。”柏奕也站起了身。
“不用,不用。”郑密笑着摆摆手,“就这样吧。”
……
“明公,丘公公来了。”
韩冲步入院中——自养心殿之变以后,他的身份已经由百户正式变更为旧王侍卫。
在这场惊动朝野的乱局里,先太子之子衡原君浮出水面,他带着建熙帝筹备已久的神机营,在最危急的时刻出现,及时拖住了叛军进攻的节奏。
若非有此异军突起,等陈翊琮返京的时候,等待他的恐怕就只有父亲与母亲的尸骨了……
但这个消息至今为止,也仅仅止步于内阁而已。
在启泰帝下旨给出明确的处置答复之前,没有人打算在这件事上率先置喙——大部分老臣都对当年先太子在沁园突然的暴毙记忆犹新。
有坊间传闻说那一夜建熙帝也曾在沁园出没,但所有聊过这件事的人不论平民还是大臣,都被锦衣卫请去喝了一通好茶。
老臣们将衡原君的事放在了心里,他们要先等启泰帝给出一些线索,然后再决定各自的态度。
衡原君此刻仍在院子里下棋。
这里的宫女和太监又换了一批人,这些下人们不再阴沉着脸,他们的脸上带着这内宫里大部分奴婢都带着的谦卑和谨慎。
屋子里的陈设被换置一新,他们一件件地拿着或抬着家具到衡原君面前,询问这些东西是否需要保留——
无一例外得到的答复都是摇头。
衡原君没有多看这些人一眼,对于这间院子里的一切陈设,他也没有丝毫的留恋。
他只是凝望着棋盘上的五子棋,思索着能够遏止黑子优势的新的禁手——这是最近最令他痴迷的快乐源泉。
直到韩冲带着丘实来此的消息,他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勉强抬头。
“他来干什么?”衡原君问道。
“应该是封赏。”韩冲面无表情地回答,“丘公公带了很多人,很多东西。”
“院子里已经放不下了。”衡原君低声道,“替我谢谢皇上的好意。”
韩冲得令,径直往外走去。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衡原君看了看破旧棋盘上的黑白对峙,再想拾起方才的头绪已不可能,他独自起身,走到一旁的秋千架下闭目休息。
……
三希堂里,甄氏仍像先前在恭王府一样,彻夜不离地照顾着丈夫。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在启泰帝沉睡的光景里,甄氏时常坐在床边凝望着他。他的脸苍白、发青,时不时因为噩梦而咬紧牙关——每当这个时候,甄氏便用热毛巾轻轻去擦他的脸,将他皱起的眉头熨平。
养心殿那一晚的落荒而逃渐渐淡去了,甄氏望着丈夫,只觉得无限地怜惜。
往昔的一切又重新浮现,他的胆怯懦弱,他的沉不住气,还有那些呆头呆脑的想法……这些缺点好像都蒙上了一层水雾,变得模糊起来。
他终究不是一个坏人。
他老老实实,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有犯过任何真正难以挽回的错误——他知道自己愚笨,所以对张师傅与孙师傅这样的老臣一向敬重且虚心,从善如流。
他怯懦,但又清楚自己的怯弱。他在旁人需要他的时候,也能哭哭啼啼地挺身而出。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从不与别的王侯一般喝酒取乐,热衷于在各种细枝末节上搞节俭——尽管甄氏一度觉得这只是他为了讨建熙帝欢喜而刻意装出来的。
但他装了一辈子,那便就是真的节俭了吧。
……而且也守住了和自己一生一世的承诺。
所有的珍贵之处忽然就变得这样明显,这样突出,甄氏忽然间竟觉得,或许过往自己确实有几分看低了他——这个男人最大的不幸,其实就是成了建熙帝的儿子。
整个大周就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了那个阴晴不定的皇帝,更何况他作为建熙帝唯一长大成人的独子,所承受的压力外人不可想象。
也是在这样密不透风的压迫之中,他失去了一切反抗的勇气,像个一直濒临溺水边缘的人,生怕一个不慎就被大浪沉底……
甄氏想到这里,心中充满了对往昔一切的慨叹。
卧榻上的启泰帝似乎觉察到了甄氏的目光,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妻子。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握紧了甄氏的手。
今日的启泰帝看起来神志清醒了很多,他没有哭闹,也没有叫喊,没有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幻觉,只是凝望着甄氏的眼睛。
宫女端来御膳房准备的药膳,但启泰帝实在太虚弱了,他虚弱到几乎无法坐直,只能依靠在头与肩下垫靠更多的软枕,才勉强支起了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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