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某老式居民楼402。
梁小武横在转椅上,一手拿着个小镜子,一手抓抓自己的卷发。他拨开浅褐色的发梢,看到里面的黑头发都已经长出来了。客厅里传来弟弟的背书声:“天怼地,雨怼风。大陆怼长空。山花怼海树,赤日怼苍穹……”当然了,这个“怼”字是小武脑补的,他现在看到谁都想怼。
高考直接落榜,让小武不太能够忍受,要知道他那些一道自称为学渣的狐朋狗友考得还都挺好的。
弟弟比小武小五岁,两人一个中学。一个初中部,一个高中部,但成绩可说是天差地别。小武觉得妈妈最近在弟弟身上特别用心,暑假都不带歇着的,又是英文又是国学,心里很不以为然。做给谁看呢?
“天怼地,雨怼风……”又来?!小武越听越不耐烦,脑袋简直要炸了,索性用屁股撅动转椅,砰地一脚踢上了房门。
弟弟坐在午后的阳卧室门上晃动的海贼王人形牌,说:“他怎么这么粗糙?”妈妈就在一边,摇摇头,拿起空调遥控器调节两格温度,说:“你别惹他,他烦着呢。”
“我看他得承认自己就不是那块料。”弟弟在脾气方面看来不输哥哥。
妈妈劝道:“别瞎说,你哥成绩不错的,这次是他发挥失常。”
谁知弟弟似乎还蹬鼻子上眼了,提高调门说:“连三本也进不了,哪有这种失常的?现在都扩招好些年了,你说他是哪块料?”
“废料笑料加火锅调料!行了吧?”梁小武呼地拉开了房门——
“我告诉你梁小功,不要以为考大学这事儿我会放在心上,好好读你的书,少管闲事!”
弟弟不紧不慢,反呛回去:“这可不是闲事,你知道吗,我可是已经被同学取笑了,就因为我哥是个连三本也进不了的混子。我们三中什么时候出过那么差的人呐?他们呀,大概早在心里嘀咕,这家的基因可真是差。”
“小功!”妈妈忍不住叫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
“还不是你教出来的?”梁小武心情极差,横身到玄关蹬上鞋,回头扔了一眼,摔门而去。
没下几格台阶,正遇着602的胡老头,手里还攥着半旯烧饼。他孙子胡浩是班上的八卦小天王,高考人品爆发上了一本。
胡老头撞见小武,像见着什么似的,伸头探脑道:“咦,这不是梁子么?”
小武还怄着气呢,说:“啊,胡爷爷,您还在呐?”
“这什么话?你咒我?”胡老头一脸神烦,笑起来跟他孙子一样,“我说梁子啊,你怎么没跟同学一块玩去啊,浩子可是一早就走了,说什么唱歌,还有好些个女同学都去呢。哎?你们今天不是要那个什么‘散伙’吗?”
小武撇撇嘴,道:“散伙饭而已,那是晚上。白天么各自瞎玩,不是全班性的。”
“唉,你的事儿我也听说啦,你别难过。”老头索性把剩下的烧饼全塞在嘴里,凑近了拉拉小武,“是复读啊,还是找工作?”
你管我?小武心说。
老头继续自说自话,道:“我看还是复读,你想啊,我们浩子这水平都能上一本,你梁子也一定可以的!怎么样,跟爷爷我赌一把?我赌你明年金榜题名,加油!努力!”
“承您老吉言,”小武抖抖肩膀,挣脱了老头搂上来油腻腻的双手,“胡爷爷,您这手心都是……那个汗,看来是爬楼道累了,要不您歇会儿?我有事走先。”
“干嘛去啊?”
“找复读班去啊!”梁小武啐了一口,三步并两步,飞也似的下楼。留着胡老头在高处,壁虎似的探着脑袋:“赌不赌啊?”
赌个屁!梁小武无可奈何地笑了,怎么会有这么关心我的邻居?
他试着平复一下情绪,当时的他,一股脑儿穿梭在狭窄的楼道里,忽然很有感触——
梁小武啊梁小武,这下你该到什么地方去?
以前他认为做个马马虎虎的学渣没什么不好,现在却发现,学渣的最大坏处是,要更早地面临抉择。读书,原来真的是最简单的事,就像脚下这一路到底的台阶,不用思考,只管走就是了。然而或早或晚,终究会遇着一道铁栅栏,打开它,好像可以迎来一片光明。可怕的光明。街市、林荫、巷子、天桥。满眼都是路,也就没有了路。这个少年第一次觉得无限自由,或者讲,无路可去。
梁小武站在大铁门外发呆,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很久,直到头顶飘来妈妈的呼喊:“小武!你去干嘛?”
“我……”
“先把你那黄毛剃了!”妈妈鼻孔瞩目,“还有把这件衣服带上,夜里回来冷。喏,扔下来了啊!”
“哦。”
毕业t恤。
黑色,纯棉。正面是班主任手书的“三好中学06届3班光荣时刻”白色楷书,背面是自己的签名,龙飞凤舞的“大侠梁小武”。
小武把t恤系在腰间,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一条已经看过好几遍的短信仍旧等待回复:“我跟他们在唱歌,晚上你会来吗?”发信人:静。
“散伙饭的地址再给我一遍。”小武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按了发送键。
回复来得异常快,问小武:“你几点去?”
“晚一点。现在我要去做件重要的事。”
板寸。
家附近的理发店大中午的人也没几个,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刚捏完肩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纸杯里的开水。
小武找到惯常给他做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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