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彰一天的工作时间不下十五个小时,即便是有这文采也没那个精力,萧稹根本不信他的那些奏议、条陈都是出自郭彰亲笔,听他吹牛,笑道:“确乎如此——你的窗课看得有趣,不知有诗没有?”
郭彰近来附庸风雅,偶尔也写点诗,正被萧稹挠了痒处,回身从靴页子里抽出一个本子,双手呈给萧稹,说道:“这是奴才的诗词功课,也有几篇时文,上面有幕友批的评语,请主子过目。”
郭彰接过,一篇篇随意翻着看,忽然失声笑道:“薛老夫子,这个批加得有意思,你瞧这篇《不自弃》文——”
司马威原坐在薛必隆下首,他虽鄙夷郭彰为人,听萧稹说这个话,心中诧异,便也凑在薛必隆身后,偏着脑袋看稿:“圣人云‘体之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此不自弃之本也。夫发肤尚且不可轻损,况于我身乎?我身受于父母,又得圣恩雨露成立于世,是天尚爱而重之,卑微躯体焉敢连天而自贱自抛?”
薛必隆皱着眉头读着,说道:“——这批的是什么——羯鼓四挝,痛切!”
傅师行摇头道:“只听说‘羯鼓一挝,万花齐落’,这‘四挝’是什么意思呢?痛切——”他沉吟着,只是索解不开。司马威也是如坠五里雾中。
萧稹揣度,这批语不是好话,因笑道:“总不成是‘羯鼓四挝,四万花齐落吧!’”话未说完,见傅师行掩口偷笑,便问,“你笑什么?”
傅师行忙放下箸,说道:“作批人皮里阳秋。羯鼓四挝,原是‘不通又不通’;‘痛’者按医理而讲,也是‘痛则不通’之意,郭彰大人竟叫此人诓了!”
萧稹仰着脸想想,果然不错,不禁哈哈大笑。
郭彰“腾”地红了脸,调侃道:“原本文章写得不通,也难怪他下此批语!”
薛必隆素来庄重慈和,不喜轻薄,听傅师行解破了,只一皱眉,便又往下翻,却是一首咏梅诗,遂轻声念道:
半墙螭蟠映雪开,纷纷枝头映光彩。不信东君不着意,迷得青蝇绕花回。
萧稹因听不甚分明,便索回了稿本,自又看了,说道:“这诗做得极平的,批的也含糊——‘似在齐下,高出杜上’——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诗能赛过杜工部?又有哪个姓齐的,能比诗圣还强?”
薛必隆品评诗意,不禁摇头,饶是腹笥盈库,一时也难索解。反复又诵两遍,突然涨红了脸,强忍着笑说道:“这些批语轻佻鄙俗,不足以辱天听,还是罢了吧。”
萧稹歪着脖子寻思半晌,始终解不开这八个字的意思,遂笑道:“说出来叫大家畅笑一场,也好嘛!”
一时傅师行也悟了过来,因见薛必隆嗫嚅着不肯说,便道:“不雅得很,这‘齐’乃是肚脐的‘脐’的谐音,‘杜’是‘肚腹’之肚……”郭彰瞪眼听着,心知批的不是好话,却又不知其意;司马威只口中喃喃念叨着“似在齐下,高出杜上……”
武丹见众人皱眉寻思,便诧异道:“这八个字有什么难解的?在脐下,不就是那玩意儿嘛。”
在脐一语点破,立时引起哄堂大笑。萧稹手扶椅背,笑得接不上气来,司马威咳嗽着用手捶胸,薛必隆脸涨得通红,咬牙忍着,尽量不使自己失态。连守在门口的罗赫,荣轩和一干太监,有的蹲下身子,有的捂了脸,无不前仰后合,只李德略撑得住,笑着过来替萧稹捶背。
郭彰立不是跪不是,脸上呆笑着,心中暗暗骂道:“秦梦奇这王八蛋,我那样待他,他竟如此捉弄我,等爷回府再说!”
“此诗实在不佳。”熊赐履定住了神,笑着批讲道,“平仄不去说它,这个季节,哪来半墙红梅?再说,梅花映雪而开,在隆冬季节,青蝇自何而来?不过这批诗的人也实在太过分了。”
萧稹缓过气,端起凉茶饮一口,笑谓郭彰,”……好开心!这个人你不可难为他,我要见一见——亏你是个同进士出身,不知哪个考官是花了眼还是走了神儿,也不知你这奴才花了多少银子买通了关节……”
“通关节的事是没有的。”郭彰因见萧稹并不在意,了心,嬉笑着自嘲道,“当时应试的人少,取不足额。糊涂试官,狗屁文章乱点乱圈也是有的,不想今儿在王上跟前就露了底儿!不过,能讨主子破颜一笑,也不枉了奴才这‘诗’了——这个幕客叫秦梦奇,原是钱塘才子,和奴才相与最好不过的,主子要见他,那是他的造化,奴才岂敢难为他!”说着眼一睃司马威。
司马威一听是秦梦奇,先是一愣,因见萧稹欢喜,忙凑趣儿把那日秦梦奇在府里毁骂众名士的事说了,惹得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移时,萧稹方敛了笑容。郭彰的话倒提醒了他,萧稹初年,应试的举子的确寥寥无几,名额都取不足。如今一个个头上插了竹签子似的往门里挤,南北二闱光防营私舞弊也防不住。但博学鸿儒科这干人风骨不同。应试的总共一百八十二个,告老的、称病的、规避的竟有四十余人。有些名气的学者竟摆出“义不受辱”死不应试的架势,还备受称赞,说是“有风骨”,虽锁拿锒铛“妥送”来齐都,却坚卧古寺不肯见人……许多人,特别是读书人看不起蛮夷出身的齐国,而不愿意出仕齐国,看来天下人心还是未能尽归“圣化”啊!
沉吟半晌,萧稹方慢慢说道:“南北闱的事叫他们考官用心去办差就是。博学鸿儒科的事一定得办好,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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