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煜看着老人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再说话。
他是个读书人,看到老人风残烛年的落魄模样心生感慨,对天下苍生生出一些爱护之心也是自然,每个读书人情感慷慨之时都会有些抱负,但平静之后又会回到原型。
只因一次冲动就让周文煜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他只是对着老人离去的马车拜了三拜,便转身进宫。
做皇帝什么的,太累了。
更何况难道为天下苍生谋利益就只有做皇帝一条路吗?
周文煜摇了摇头,拢了拢衣裳,夜色减深,他加快了脚步。
……
严若愚端端正正坐在马车中,目不斜视,腰背挺得笔直,绝无一丝放松之意。
这几十年来他都是这么坐的,只要不是睡觉,他就永远是这么一丝不苟。
他盯着前方,虽然目光被马车帘布所遮,但他的眼神分明深邃如星辰,透过那层薄薄的帘布射入黑暗之中,去往未来和远方。
宰相府就在皇宫不远处,灯火通明,府内人头流动,一些妇人压低声音的抽泣声隐隐传来。
严若愚辞官的圣旨已经先他一步送到宰相府,景武帝给足了严若愚面子,辞官的赏赐塞满了整个大堂,金银、布匹、明珠、甚至还有一块令牌……这块令牌是让严若愚安享晚年的,毕竟他为官数十载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若有认趁他辞官想要害他便能拿出这块令牌。
这块令牌算得上是一块身份象征,纵使严若愚不在朝中,朝中百官也无法拿官威官权压他一丝一毫。
然而严若愚走过大堂的时候目光没有在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上停留哪怕一秒,他的脚步稳健,步伐如风,径自进了后院。
推开书房门迈了进去,严若愚命令道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所有人都派去收拾物事,明日一早就启程离京。
老人在桌前坐下,面前摊开一张宣纸,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伸手取过毛笔,犹豫着。
明亮的灯光微微摇曳,老人的眉头越皱越深。
屋外管家的呵斥声时时想起,老人微微偏头,透过窗户看向府内光景,一时之间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渐渐涌上心头。
“事到如今,你已与周瑞武再无瓜葛,难道还不愿来助我?”突然,书房阴影处传来一道声音,这声音似曾相识,却又有些沙哑听不出到底是谁。
严若愚似乎并不意外这道声音,收回目光,也不看向黑影,而是落在面前雪白的宣纸上,不答反问:“老夫如果没有猜错,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吧?”
那黑影并没有被拆穿后的恼怒,冷冷道:“你若一开始便愿意助我,我也无需如此。”
严若愚叹了口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哼!我只是替天行道!周瑞武拿了不属于他的东西,难道不该还?”
严若愚抿着干枯的嘴唇,不言语。
那黑影又道:“你是当朝宰相,你的实力也同样高深莫测,只要你愿意助我,那周瑞武又何足畏惧?”
严若愚道:“你没看到这十六年里东周国国力蒸蒸日上吗?他或许不是个好人,但却是个好皇帝。”
“住口!”黑影有些怒了,怒喝道,“那又如何?不是他的,他便不该碰!瑞文的仇,我一刻不曾忘记过!”
“所以你就将终考徇私案抖了出来,旁人只道你的目标是明达,却谁也猜不到你真正的目标是我,你要把老夫拉下水,迫使老夫离开长安,为你的大事让路。”
黑影冷冷一笑,道:“不错!严若愚,你当年对瑞文也是忠心耿耿,如今为何认贼做君?!”
严若愚摇了摇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老夫所做一切,只是为了保住东周社稷,让百姓安居乐业,何必多起战乱?”
“懦夫!”黑影大手一挥,喝道,“你已经被那贼人**了心智,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愿助我?”
“战乱一起,百姓流离失所在所难免,其余三国尚虎视眈眈,你当真要一意孤行?”严若愚反问。
“不错!”
严若愚沉默了,过了片刻后他缓缓道:“你别忘了……战乱一起,你的身份总会暴露,到那时,你还有胜算?”
“这就不劳丞相操心了。”
“唉,你意已决?”
“我意已决!”
“那好,老夫虽不能助你,但也不会再阻拦你。”严若愚说着,眼中突然迸射出两道精光,周身神力浩荡,谁能想得到这位形同枯槁的老人体内竟然蕴含如此强大的力量!
严若愚猛地翻动手掌,重重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上!
“嘭!”
一声闷响,天灵盖骤碎,神力四散,生机流逝。
黑影显然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步,道:“你……你……”
严若愚还剩一口气,他低着头,微微喘气道:“我若不阻拦你,便是对景武帝不忠,可我若是拦你,又对不起当年知遇之恩的景武帝,既然你意已决,老夫无论如何不能苟活于世。”
黑影沉默。
“你去吧……”严若愚气若游丝,“不论结局如何,记得要保住江山社稷。”
说完此话,这位权倾数十载的东周国丞相,闭上了那双曾经吓退四方群敌的眼睛。
……
晚些时分,宰相府发现了严若愚的尸体,一时间哀嚎遍野,哭成了一片。
景武帝半夜得知消息,匆匆赶来宰相府,望着严若愚的尸体,默然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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