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仅仅是巧合,还是这个八岁的孩子真的听懂了他的意思,瞪大了含泪的眼睛,用哑掉的声音道:“是我自己偷偷跟过来的,不是夫子带我来的啊。”
白尧棠怔怔,怀中的孩子再次带着绝望与无助悲泣起来。
“听瞳叔叔,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夫子,我也想回去,我想见听瞳叔叔。”
“浩煵还在等着我们回去,不要丢下我……”
“夫子我知道错了,我听话,不要丢下我!”
“夫子!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不乱发誓了!夫子!”
白尧棠只觉浑身无力,连一个小小孩童的身体也无法抱住,只能弯腰将他放在地上,然后无力的坐在他身边。
小雨,淅淅沥沥的,不知何时变成了瓢泼大雨,将两个人浇得透湿。
一直教授王爷世子的自己,已经见惯了这些王孙子弟的金贵,更是看尽了这个齐王世子自出生起便受到的万千宠爱。但他在雨中哭泣的模样,和一般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着,听着,白尧棠被他哭得心烦,也心痛。所以几次想要阻止,却又几次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大学士。”白尧棠侧头看向停止了哭泣的世子,以为他又要问夫子,不由在心中叹气。
赵卿言却没有再提夫子,而是用那双哭红了的眼睛看着白尧棠,小声问道:“我到底是什么啊?”
白尧棠微怔,一时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赵卿言抱着膝盖,将下巴藏进湿漉漉的膝盖中:“皇叔告诉我,他是天子,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而我,是他唯一疼爱的侄儿。所以,无论我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我。”
白尧棠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哄孩子的话,孩子当真了,这是错吗?
没得到他的回答,赵卿言也没有再问,只是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看着雨幕,喃喃:“其实,我知道这是假的。因为我想要听瞳叔叔活下去,就做不到。”
白尧棠依旧无言以对,只能继续沉默。
“大学士。”赵卿言笑了起来,却像又要哭了似的,“我这个世子,能做得了什么呢?”
白尧棠只能道:“不管你的身份如何,都不能仗势欺人。”
赵卿言转头看着他:“听瞳叔叔该死吗?”
“不该死。”
“那杀他的人算是仗势欺人吗?”
“算……”
“世子的官职比他大吗?”
“……对……”
“那我杀了他算是仗势欺人吗?”
“不算……”算不算啊?到底……算不算呢?白尧棠被雨水打湿的眸子中只剩下了茫然。
面前的孩子瓷白的肌肤,因为寒冷而染上了淡淡的粉红,小巧的鼻子和嘴唇,画笔勾勒似的眉毛,带着渴望的漆黑如墨的眼眸,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腮边。小小的孩子,精致可爱,又柔弱可怜。
白尧棠,居然被这么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几个问题问得无措。
或许,仅仅是是因为不忍伤害吧?不忍打破这样一个小孩子最后脆弱的一点祈求。
“你为什么要发毒誓?”又在一起坐了许久,白尧棠不知怎的突然问了出来,又隐隐懊悔。
赵卿言努力的睁开眼睛,又疲惫的闭上,声音轻得难以听清:“听瞳叔叔会死,都是我的错。我有机会……救他的。”
白尧棠手指不禁摸向怀中那张已经被打湿的纸,焕王亲笔写的信,让包拯放人的信……
自己半月日夜不休的奔驰,却只差了那么一步……
如果昨夜早休息半个时辰,不,一刻钟,一刻钟就好。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啊?
白尧棠仰起头,看着血色的天空,将睡着了的世子抱在怀中,用内力一点点烘干他的衣衫。
不知为何,也好想哭啊。
没能救了他,到底是谁的错?
谁为了谁而死,谁为了谁生不如死,谁又为了谁怀愧终身?
谁的错也不是,谁都有错。
但一个孩子,不该为此产生任何的愧疚。
原是不该,却是一念之差,悔之晚矣。
“你愿剖心相待,我却别有用心。呵呵呵,我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白尧棠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闷声笑了起来,自语的声音慢慢发凉。
“一切的错,我来担。一切的孽,我来还。你如何恨我,也只是恨我一个人,怕什么?”白尧棠挡住眼睛的手掌抬起一些,缓缓攥拳,“苟活之人,何来的挑剔的资格?”
“世子,你要恨就尽管恨吧,是我白尧棠负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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