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回来复命时,一眼便看到坐在椅上的朱常洛的身影如同笼烟罩雪,光怪陆离的几有不真实之感。
见他回来,朱常洛回过神来,怅然嘱咐道:“看着时辰,不要误了他去昭陵的事。”
拜谒昭陵是冲虚在书房说的最后心愿。朱常洛一直想不透,这位景王爷死到临头,不去拜谒皇父世宗皇帝的永陵,为何非要去拜谒他痛恨了一辈子皇兄穆宗皇帝的昭陵?事到如今,朱常洛也不怕他出什么妖蛾子,毕意阿蛮的出现,已将冲虚真人致命软胁已经大白于自已眼前,如今刀在已手,他为鱼肉,对于这一点,彼此心里都有数。
时间过得不长,看了不到两本奏疏的光景,忽然眼前一黑,天似乎暗了一暗……端着奏疏的手忽然有些发抖,眼皮抬也不抬,声音微微颤抖:“……你回来啦。”语气似悲似喜,神情有些绝望,又似点燃了不敢置信的希望。
那片阴影终于动容,眼睛天幕寒星似的熠熠闪烁,插枪指天的挺拔身姿好象亘古不变,一身气势如利剑出鞘般的锐利锋茫,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苍白脸色中透出些潮红的朱常洛,叶赫张了张嘴,到最后却变成一声叹气:“带我去见他。”
朱常洛明显愣了一下:“见他做什么?”
叶赫明显犹豫了下,鼻中轻轻哼了一声:“送他一程,尽尽心。”
朱常洛想了一刻,忽然笑道:“跟我来罢。”
寿康宫四周被锦衣卫加禁军守得如铁桶一般,众人等见到朱常洛身后那个人时,不由得响起一阵轻声咝气的,这位挺拔如玉树,烈烈如骄阳的人物,不正是年前脱逃在案的海西女真质子叶赫?
只是他怎么在这里,又怎么会跟着皇上一块来的?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朱常洛已经带着他率先进了寿康宫。
寿康宫并不干净,四下廊檐上遍是灰尘蛛网。冲虚真人只用一个莆团席地而坐,经过一夜休息,脸色已不象昨天晚上那么灰败难看,只是眼底似有一层淡淡灰色,不复当年湛朗如星。
眼见朱常洛进来,冲虚真人笑道:“时辰过得好快,这么快就到了去昭陵的时候啦。”
朱常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阿蛮扑到朱常洛怀里,抬起的一张小脸上全是眼泪,低声软求:“朱大哥,我求求你,饶了爷爷好不好?”
朱常洛心痛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做了很多的错事,手上沾了很多人的血,远的不说,最疼你的苗师兄你忘记了么?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说着抬起眼,正好与冲虚的眼光碰在一起,朱常洛痛快一笑,声音柔和如水:“没人要对他怎么样,是他自已要怎么样,是不是?”
最后这句话带着点挑衅的意味,却是对着冲虚说的。后者阳春白雪般呵呵一笑,此刻的他不是那个机关算尽反误性命的景王爷,似乎又变成了龙虎山初见时那个仙神道骨的世外高人。可是不知为什么,朱常洛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阿蛮听不太懂他说的话,但不妨碍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让爷爷走!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今天只要从这个门踏出去,这一辈子只怕再也见不到了。
“朱大哥,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阿蛮的眼神变得帜热,一张小脸神光灿烂……这个时候,只有这件事能够挽救化解这一切!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冷逾冰雪一样的声音在殿内响了起来:“师尊,别来无恙。”
挂在冲虚脸上的笑倏然消失,门口外一人大踏步走进来,望着冲虚,迟疑了一下,行了一礼。
阿蛮放开了朱常洛,惊讶的瞪着叶赫,不敢置信的望着:“叶师兄?”
叶赫眼神自始至终都落在冲虚身上久久不移,冲虚真人镇定如恒,道:“没想到老道最后一刻,居然还能再见你一面。”概叹一声,忽然笑道:“你来见我,是来杀我报仇的么?”
“因为你的野心与****,你算计了我的父兄,葬送了海西女真全族,就算杀你千次万次也不足以偿其过。”这一句话语气平常,可是其中的刻骨恨意白的不止是冲虚和朱常洛的脸,就连惊喜去拉他的手的阿蛮,都惊得呆在半空,本来已停的眼泪又有奔流的意思。在他小小的心中第一次觉得自已这个爷爷,似乎错的实在太离谱。
看着这位昔日敬如天神的师尊,叶赫神色复杂:“咱们之间的恩仇,早在固伦草原上一剑尽了。师尊有今日自是罪有应得,弟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您。”说完恭恭敬敬的叩了个头,其意甚诚,执礼极恭,一如当年龙虎山学艺之时,嘴里却低声道:“师尊一路走好,黄泉路上刀山火海油锅,自有我的父兄和全族人在等着您一块上路,就怕您自顾不暇,招呼不来。”说完后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拔步就走。
朱常洛心神激荡,忍不住脱口而出:“叶赫,你要走?”
已经到了殿门口的叶赫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这时身后传来冲虚真人冷冷的声音:“站住!”
声音冰冷无情,恍同地狱中发出。叶赫惊讶的回转身,眼眸在这一刻闪亮如星。朱常洛和阿蛮也都一齐回转头望着冲虚,后者有些混浊的眼神在叶赫和朱常洛的脸上转了一圈,二人不由自主心底一寒,一种熟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由脚底心直冲天灵盖,手心中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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