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重逢牧知予,是十六岁的夏天。
宋允川至今依旧记得,那天画室里一如往昔的安静,门口衣着干练的中年女人声声嘱托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牧知予就那样怯生生地站在她母亲的影子里低着头有些窘迫,那模样像极了宋允川画纸上落单的小绵羊。
他怎会不记得这张怯生生的脸,宋允川饶有兴致地端量着不远处的女孩,一不留神戳断了刚刚削好的铅笔尖。
眉头被微微皱起,想着一会还得重削铅笔宋允川就觉得十分烦躁。
这一幕,被躲在母亲身后探出头的牧知予尽收眼底。
她估摸着完了,心里骂了自己一百遍,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跑去和母亲说自己假期无聊,想学点什么特长。
被送到这么个鬼地方还遇到了眼前这个“童年阴影”。大约是还没踏进这个门就又得罪了这个大魔头,牧知予心中叫苦不迭。
“知予,以后跟着季老师好好学。”中年女人从自己身后拉出来躲着的牧知予推到老者的面前。
“快问好啊,怎么这么没礼貌。”母亲连忙推搡了一下正在发呆的牧知予。
“老...老师好!”牧知予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是个好孩子,跟我进去吧”老师点点头眼神示意牧知予跟着他进屋。
“别给我丢人,知道吗?”进屋前,牧知予听到母亲在耳边低声说。
牧知予一边点头,一边跟着老师进了屋。
“先坐在这里,明天正式上课。今天先随便画点什么,我看看你有没有画画的天赋。”季老师从离得最近的宋允川手里抽出铅笔递给牧知予,离开前还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牧知予接过断了芯的铅笔,紧张到直吞口水,不知为何她觉得画室里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等待着她的出丑。
她不敢抬头,猫,想尽快找到工具。
其实炙热的视线只来自于宋允川一个人,其他人都在紧张的画着画,为了艺考做准备。
“同学,你需要小刀吗?”宋允川实在是看不下去她那副样子了。
这不是废话吗!牧知予心里暗暗道。
“同学?”宋允川又重复了一遍。
“谢...谢...”牧知予低着头接过他递来的小刀。
他是不是没有认出自己啊?怎么没有捉弄自己?难不成自己长变样了?女大十六变,越变好看了?心理一连串的问号,让牧知予不觉好奇地悄悄抬起头。
宋允川正注视着她,眼底流淌着善的笑意。
“不会削铅笔吗?我来帮你。”从她手中抽走铅笔和刀,宋允川开始自顾自地削起来。
“几年级?是明华的学生?”
“嗯...”看来他真的不记得我了,谢天谢地,感谢太上老君啊!牧知予在心里把认识的神仙甚至八辈祖宗全都感谢了一个遍。
宋允川瞟了一眼牧知予道:“准备艺考吗?”
牧知予连忙摆手:“不...不是啦,我只是闲着无聊没事做。”
说完她就后悔了,感觉画室里沙沙作画的声音陆陆续续停了下来,有人开始停笔朝着自己这边投来目光。这个画室里的人都是准备艺考的学生,大家都是为了追求理想来的,只有她自己是浑水摸鱼的选手。一瞬间,牧知予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
“挺好,比在家闲着强。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你好,我叫宋允川。”
他递过铅笔放在她的手心,解围一般地说道。
牧知予感激涕零,那一刻她有些恍惚。
不知为何,她居然觉得叫宋允川的这个男生忽然与温柔沾了边。要知道在她的印象里,小时候,宋允川这三个字可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第一次遇见宋允川,牧知予还是一个冒着鼻涕泡的小孩,那时候幼儿园组织春游,园长规定大班的小朋友要每个人牵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结伴而行。
倒霉的牧知予被分配给了宋允川。
“哥哥,牵手呀。”牧知予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手想要握住宋允川。
居高临下地瞥了牧知予一眼,宋允川开口道:“你自己不会走路吗?真麻烦...”
“可是老师说了要手牵手的呀,不是嘛?”牧知予继续追问。
“...”
“哥哥,牵手手呀...”
无奈宋允川勉强牵住了牧知予伸出的手。
接下来还算平稳,可是在走到一处泥泞小路时,牧知予脚下一滑,重重摔在了地上。
当然,躺在地上,她也不忘记死死拽着那只如救命稻草般的手。
宋允川就这样倒霉蛋一般,不仅弄了一身泥,鼻子还被牧知予挥舞的小拳头砸出了血。
大概是从那时候就结下了梁子,从那天开始,在幼儿园里宋允川总是变着花样的欺负着牧知予。
课间抢走她的雪糕,早饭时把不爱吃的芹菜统统挑出来给她,午睡藏起来她的毯子,活动课用小球砸她的脑袋...
牧知予甚至觉得自己的美好童年是从宋允川从那里毕业上了小学才开始的。
可是当牧知予上了小学却发现自己又和宋允川同校的时候,她快哭了...
那时候牧知予还不是“牧知予”,她叫“麦禾”。
在父母离异后,她才随了母亲的姓氏,中途改了名字,四年级时候转了学。
在度过了四平八稳的几年后,她怎么也想不到,上了高中又重新遇到了这个大魔头。
不过好在,他认不出自己了,或者说压根不记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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