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之上的红霞,终于在日暮时分映上了商军的营帐。野地上的大灶已然支起,不少军卒开始依序埋锅造饭。整个营地中的场景,一时显得紧张而有序。
对于很多普通的军士而言,这是谷雨后他们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吃上晚饭。炊烟升腾中,黍米与薪柴的气息浸染了营地上的欢笑之声,衬得今日的晚霞,仿佛亦有些温暖。
……
长宁坐在临时拨给自己的营房之中,一言不发地喝完了碗里的清粥。随手就着帐内桶里的清水收拾了碗筷,她看了一眼门口值守的军卒,返身坐回帐内的矮床上。
行军用的矮床多可折叠,其用料的木质亦是十分坚硬。矮床之上设有围栏,似是为防止躺卧时翻身掉落。床架上的床板有些陈旧,而其上的篾席亦是带了几处裂口。
先前她已设法将那席子清理了一番,而衾被之类,也趁着午时的日光晒了一遍。擦拭过的苇席上散发着一股浅淡而陈腐的草木气息,混着衾褥上日光的味道,竟使人无端放松了些许。
行帐旧席短焚膏,正是秉烛夜读时。
少女看着摆在床上的那张小案,思忖片刻,随之取出了一卷抄录的黄庭。看了看案上稍显短小的膏烛,她微闭了双目,略显自嘲地一笑;随即平心静气,默默诵读。
修者在侧,那一卷草药经绝不能暴露。眼下能让她平静下来的,只剩了这一卷道经。正如在回归西岐的道路上遇劫时一样,她知晓眼前的自己,只能留下那一份冷静与慎独。
少女的呼吸渐渐平顺下来。面上的神情,在专注中似是格外庄重。竹简延展间,营地之中的种种声响似是尽皆与她无关,而一缕浅若梨花的微笑,也渐渐在少女的唇角处舒展开来。
不知为何。以往有些不通的地方,她今日竟仿佛悟到了一些。如此一来,也算是收获良多吧……
专注于简书的少女并没有发现,此刻正有些许青碧色的光线在她的肌骨深处游走。夕阳的斜光下,那颗被少年强行灌注到她身体中的灵果,正在暗中滋养着她的躯体。
而她更没有发现,某些原在天地之间游走的气息,正悄无声息地向着她的营房汇聚。
夕阳暖橙色的光辉,似是化为了无数细小的光点,自空气中渗入少女的肌体:渐渐融入,又消隐无形;轻风带着些许山林的气息,从郊野之上徐徐吹过,似是唤醒了那些隐匿于苍莽中的生灵。
……
……
哪吒并不知道,那一颗自乾元的药园里得来的晚山凝翠,正起着某种未曾记载在典籍上的作用。此刻,他正捏着一张绘在皮卷上的地图,沿着如血的残阳一路飞奔。
对于修者而言,这一段距离所需的不过是几个呼吸的遁法。然而少年的身侧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遁光,手上也并未捏着任何法诀。
岐山上的路并不好走,少年却仿佛早已知道路径,顺着山势的折转迅速深入了山中。踏着渐渐埋没于新草之中的桐子,他只是转瞬便到了山顶的某片桐林中。
分明还是暮春,山下的梧桐甚至尚未开花;可这片桐林仿佛早已进入盛夏。此间的梧桐仿佛带了神异,那些层叠的枝叶,在斜阳之中绽放着瑰丽的光华。
——山风中,那些深深浅浅的色彩辉映交叠,万片桐叶旋舞,宛如东海水晶宫上空清澈而斑斓的海水;又如无数异色的火焰,在天穹里带了欢愉地燃烧。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墨瞳之中隐隐带起了几分慎重。他看着那宛若火焰的桐林,沉默数息,却是垂眸,对着梧桐深处稽首。
“前辈。”
风过,无数桐叶沙沙低语,然而那桐林之中依旧许久没有回音。少年的瞳孔却是渐渐收缩,唇角不由自主地绷紧。
——威压自桐林深处散开。风止,叶息,四周阒然无声。所有的声音,仿佛忽然被莫大的力量所凝固。
少年的额上再一次现出了冷汗。然而他却是一言不发地立在林中,任由威压加身。直至那桐林深处忽而响起了一声带了愤怒的唳吟,他才蓦然感到周身一轻。
所有树叶哗然作响。少年抬头,却看某只毛羽瑰丽的神禽,正死死盯着他的眼瞳;下一刻,那闪烁着锋芒的羽翅,又一次狠狠击向了他的胸口——
“汝竟还敢来!”
少年下意识地身形一闪,堪堪躲过了那一击。看着那羽翅又一次扇来,他本能地抬手拍向腰间,却看一根翎羽直直地激射而至;不得已折过了身形,本以为已然避过,却看那翎羽倏然在空中转了方向,带了凌厉的杀机直刺而来。
烈焰与剑光在桐林中激射。生死危机之下,少年几乎是下意识地咬紧牙关,一点正赤色的火焰正要祭出;而那翎羽却是嚓地一下贴着他的耳侧掠过……最终,只是削下了数根头发。
“这么快就祭出灵珠真火……”骄傲的神禽收回翎羽,眼中似是带了不屑,“这点微末实力,也敢下山渡劫?”
少年愕然,却听那神禽一声冷哼。下一息,那一对宽大的羽翅若霞光般蓦然张开。
灼灼的颜色带了一阵劲风,使得那少年下意识地眯起了双眼;赤金色的流焰瞬息裹住了少年的赤衣,却并未带来灼烧之感。
少年呼吸微紧,却发现身形不知何时已然被禁锢。黑曜石般的眼瞳里顿时掠起一丝戾意,然而那对面的神禽,只是满意地颔首,随之将一团火焰轻描淡写地喷到了他的脸上——
“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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