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帝辛二十年仲冬。西伯昌薨。谥为文王。太公望率群臣奉姬发嗣立为周主。”
那玉简上,淡淡地铭着这样三十个字。
而如今,已是次年正月。事情过去,已有数月。
……
少女立在原地,双唇颤抖。
她看着那玉简在少年的法力催动下符文流动,只感到下一刻,脊骨已然被抽离。
刻着道门符印的玉简,必然做不得假。可不知为何,竟是如今,才传到她的手中。
父亲去了数月。而她……刚刚才知道。
少年细细看了看玉简。感知之后,面色略带凝重。他回头,仰首望向汜水关,双拳,微微攥紧。
“这玉简上的法力波动,来自余化……想来先前,是被封禁在某处。”
少女闻言,并未接话,却是凄然勾唇。
她面对西岐城的方向,挺挺跪倒。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出自汜水关。想必敌将韩荣,乃至那帝辛殷寿……都已知晓。……而我,却是浑然不知。”
她沉默着伏地三叩。复起身再跪,又是三叩。冰雪浸湿了少女的衣衫与额发,使得她看去,似是格外狼狈。
她没有哭,没有声嘶力竭,哀恸欲绝。她只是默默地叩拜之后,起身抹去了面上的泪水。
日光落在少女沾染了雪水的发丝上,带起透亮的晶莹。长宁抬头,面色平静地看向少年。轻声开口,却是带了坚决。
“师兄。我想去西岐。”
少年一怔。却看那少女的眼眸,正直直地对入他的眼底。
她的双眼尚且带了泪痕,眼眶与鼻尖,皆是有些发红。眸光有些黯淡,却是带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两国都已知悉西伯侯的逝世。然而作为西伯侯的亲女,她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而其余之人。或是故意隐瞒,或是根本,不曾想起要告诉她。
就如她的师尊。与尚且留在她面前的他一般。玉简被截停,本该归家服丧的她,竟是全然不知。
……
少年沉默。随即,神使鬼差地点了头。他忘记了那一瞬,他想起的那个人影,究竟是谁。
他的娘亲,亦或是……他所谓的父亲?
然而师尊有命,若无法旨,不得随意在外招摇。若他答应了长宁……师尊那边,如何交代。
少年不由思忖片刻,随即自豹皮囊中,取出一套男装。
默默地将衣衫交到少女的手中。他深深地看了长宁一眼,随即,神色复杂地开口。
“只有一天。”
下一瞬,少女眼中的光芒,似是亮了些许。那双眼眸,在雪地的日光下,竟似是化为了雪霁后,明澈如洗的天空。她仰首看着少年,唇角微勾。
“一天……足够了。”
那笑容,似是兰花在雨后,带着泪珠悄然绽放。那一丝淡淡的忧郁与单纯,竟使人,不忍去触碰。
少年闭了目,默默地转身。他听着少女一步步地走入了山中的树林,窸窸窣窣地穿衣。
片刻,她自林中走出,已是一身缟素。原本的道袍被她叠起,捧在了手中。
……
少年沉默地替她收起道袍,随即掐诀,将她带入了遁光中。
他看着身侧男装的少女,沉默半晌,终究不曾说什么。
只是,那一道笼罩风火的遁光,却是越来越快。迅速地穿过了重重冻云,如一点流火般,刺破了穹宵……
……
……
西岐城外,白雪皑皑。整理得规整的田地上,已有孩童,在雪地之上嬉戏奔跑。
城郊的农人,顾自行走在田间地头,巡视着地面正在越冬的作物。邻人相见,不时颔首执意,或有寒暄。
有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手走在道路上。笑容平和而慈祥,面上的皱纹,如经霜的秋菊,在日光下舒展。身后,亦有背着竹筐的青年人,牵着头颈高昂、毛发光亮的大个毛驴,一路跟随。
城郭内,行人熙熙攘攘,却是相互礼让,一片和谐之像。商贩们聚集在一处,殷勤地招揽着过客;面前的诸多货物,在日光里,似也带了别样的光彩……
长宁站在城门前,仰首,看向这座背靠山岭的大城,抿唇,深吸一口气。
此刻阳光明媚,城头,尚有一层莹白的冰雪。天穹之下,那积雪的反光,似使得这座大城的气势,愈发不凡。
她回神,微微闭了双目。却是下一刻,眼神坚定地向着城内迈了一步。
少年站在她身旁,周身遁光,早已收敛多时。他见此,倒也并不多言,只是默默地随她走了进去,看那少女穿过外城的街巷,向着内城走去。
风吹过。少女素白的衣袂,在日光下招展如雪。
城门上铭刻着饕餮的图腾,向天仰首,目生威仪。
少女一步步走来,至此,停留。她神色平静地仰首,目光中,倒映着天穹冷冽的蓝白。
少年亦是停步。却看少女已然回首,露出一个带了歉意的微笑。
她自袖中取出一枚通透莹润的墨色玉玦。其上,缀着玄色的流苏。
微微看了一眼。那男装缟素的少女默默抿唇。正了衣冠,俯首长揖。
周围,一时静到诡秘。那守城的官员已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门前,开口问道,何事。
少女依旧保持着长揖的姿势,只是开口。
“吾名安,自千里外来此。今特为大王献玉。”
……
少年不动声色地退后,隐匿于一旁。那双深墨色的眼瞳中,闪过了一丝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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