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远去了,战争远去了。
残破的寺庙依旧残破,却有了香火,在没有了战争的日子里,善男信女们又回到了寺庙,他们在企求着平安,企求着世界永远是太平盛世。
前园真圣成了这座残庙里唯一的和尚,他既是和尚也是住持,他静静地坐在佛台之上,手里捻动着佛珠,耳畔回响着善男信女们的拜佛声。
前园真圣脑子里一片虚空,虚空得仿佛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了,在袅袅的香火中,他的思维越飘越远,越飘越高,遥遥的,远远的。终于寻到了,那是一方极乐世界,蓝天白云下,香火衬托着他的思维,他的思维是零散的,像一片片云,又像一缕缕香火,飘飘缈缈,虚虚无无,他禅定在一种境界中。
前园真圣久久坐在佛台上,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在这种境界中,他似乎又看到了老住持。老住持坐在一片云雾里,诵着永远也诵不完的经文,他们面对面地坐在一片虚无中。世界就成了另一种永恒。
每年在缅北又一个旱季到来的时候,善男信女们发现,残破的寺庙空了,寺庙里唯一的住持不知去向。
在旱季的丛林里,前园真圣一次次出入丛林,每次他从丛林里走出来,他都要背着一具具尸骨,尸骨堆放在丛林外。前园真圣又一次走进丛林,他在寻找,当他在丛林中找到一具堙没在落叶丛中的尸骨时,他都如发现金子般地惊喜,小心地走过去,一块块拾起落叶中的尸骨,小心地放到身后的口袋里,直到装满了口袋,他再也背不动了,才走出丛林……
尸骨堆放在林外,然后他又拾来一堆树枝,最后点燃树枝,把一块块尸骨投入到火堆上。火熊熊地燃着,尸骨也燃着。
这时的前园真圣入神入定地坐下了,他闭上了眼睛,手里捻动着佛珠,那种不真实的虚幻再一次走进他,火堆“哔剥”有声地燃着,他的思绪在火光中飘升着,缭绕着,与青天白云融在了一起。
在整个旱季里,前园真圣都在做着这件事情。
又一个雨季来临的时候,善男信女们又发现了残破的寺庙里那个住持,所不同的是,住持黑了,瘦了,于是,寺庙里香火又燃了起来,每天清晨或傍晚,寺庙里又响起了诵经之声。善男信女们觉得这住持有些怪,怪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神秘地出现,又神秘地消失,还有一点就是住持从来不和他们说话,坐在佛台上,眼睛也是一直闭着的,如果没有发出诵经之声的嘴,他们还以为住持圆寂了。
夜晚的寺庙是清静的,满月照着,蒿草萋萋,不知名的虫躲在墙缝里,低一声高一声地鸣叫着。
住持依旧坐在月光中,微风吹拂着他。他坐着,闭目无声。
遥远的丛林又一点点地向他走来,一队趔趄而行的士兵,摇摇晃晃地走着,走在一个无声的梦里。丛林里阴暗潮湿,浑浑浊浊的日月,使世界远离了丛林,远离了人间。
一个士兵倒下了,他仍在挣扎着向前爬行,他向前伸着手,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士兵在无力地喊:“等等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士兵向前举起的手,终于无力地放下了,他仰起的头,也一点点地低了下去,最后终于伏在那里不动了。一群食人蚁,蜂拥着爬了过来,爬到了士兵的身上,它们风卷残云地啃噬着,终于,只剩下了一堆白骨,食人蚁又一哄而散了,它们嗅着人的气味,又去寻下一个目标。
一队士兵向前走着,昏天黑日,前方不知是何处,何处是归途?他们精疲力竭地走着。一个士兵的双腿溃烂了,先是流脓流血,最后就露出森森的白骨,脓血星星点点地滴在草茎上,沾在树叶上。一群蚂蟥嗅到了血腥气,它们齐心协力地追赶过来,钻到了士兵的伤口上,它们拼命地吮吸着,士兵嗷叫着,在草地上滚动,士兵喊:“杀死我吧,杀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士兵的身旁立了一群无助的士兵,他们听着士兵的嚎叫,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士兵喊:“一郎求求你了,杀了我吧。”
士兵还喊:“少佐,求你了,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士兵们别过脸去,不知是谁把枪刺扔给了叫喊的士兵,伤兵似见到了救星,他举起刺刀,向自己的腹中刺去,一下一下,又一下,后来那个士兵不动了,痛苦远离他而去了,他的脸上绽放了一缕安宁、平静。
士兵们齐齐地跪下了,呜咽声似刮过的一场风暴。
前园真圣在这月圆的晚上,脑海里一次次闪现出这些景象,他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睛,幻觉消失了。残破、清冷的寺庙真实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仰起头,望着头顶那轮满月,于是,一切又都宁静下来,思绪又飘飘缈缈地开始飞升,愈升愈高,越升越远,最后就与天相接,与地相连了。
在每一个旱季来到缅北的时候,前园真圣都要出去,他记不清有多少个日月了。他要在丛林里寻找整整一个季度,他数不清背出了多少尸骨,他更分辨不清哪些是中国士兵的尸骨,哪些是日本士兵的尸骨,在他的眼里,尸骨就是尸骨,他焚烧着它们,化成一缕轻烟,化成一缕灰尘,飘升着,仿佛一缕幽魂在寻找着、辨别着回家的路。
这一切,在前园真圣的眼里都是永恒的灵魂,在寻找着自己的家园。他们走了,离开了丛林,离开了缅北。
前园真圣虔诚地为他们超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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