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屋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相片。
灰白色的相片里,有一位精神矍烁的老人。
长长的发辫盘绕两圈,双眉如剑竖立,其下的眼眸内,蕴含着点点深邃且锋利的光辉。
这绝不是一个平凡的老人,眉眼两侧高高隆起的太阳穴,意味着他是一位修为极高的内家宗师。
已故的老人在慈祥地笑着,笑看一个婴孩。
婴孩在相片下方的床上,躺在一个中年妇人的怀里。
中年妇人却没有笑,她笑不出,她有些惆怅,有些烦躁地看着自己的第五个孩子。
不时,会抬头瞅一眼门外,听听动静。
未过多久,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汉子。
忙碌一天,他刚做完活回到家中,泛白的双鬓淌着汗水,沧桑的面容满是疲惫,沾着泥土的粗糙大手甚至仍微微颤抖着。
但汉子尽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回来啦。”
妇人也勉强笑了笑,轻轻地将怀里的婴孩放到一边,她挣扎着想起身下床,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快别动了。”汉子忙上前扶住妇人。
“我的身子骨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成天累的慌,好些时候连动都动不了,你忙了一天回来,我却连晚饭都没准备好。”妇人叹着气自责。
“刚生完孩子,就多歇息。”汉子安慰道,“至于晚饭,待会我去烧些饭菜,凑合着吃就行了。”
“喏,给你,我今天多找了两份结现钱的零工,特地买来给你和孩子补身子的。”汉子笑着,变戏法似的掏出两罐小瓶子装的牛奶递给妇人。
妇人捧着牛奶,一时语塞,犹豫了好久,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藏在心里的想法:
“良哥儿,这个孩子咱别养了行不,都养了四个了,这第五个,刚生出来那会就显得虚,一看就知道难养活,我不想你太辛苦,不如……”
“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肉,流着咱们的骨血,咋能不养!”汉子面色一肃,说道,“男人养家,天经地义,为了你和孩子,我不辛苦的。”
“嗯……”妇人双手拽住自己的衣角,低下了头。
两人不再言语,相互依偎着。
……
……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谁,先开口说道:“风仔,满十五岁了吧。”
在北平,有个老俗的规矩,穷人家的孩子,年满十五,就必须走出家门,独自谋生。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还是看他自己的意思吧,想走,咱不留,若不想走,往后就跟着我,做些零工,混口饭吃。”
“十五岁的孩子,头两年得学本事,可挣不着钱,况且咱家又这个样子……”
妇人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小女孩光着脚丫子,急匆匆地撞进来,二话不说,就直接跪下,先朝老人的灰白遗像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再对着汉子和妇人,不停地磕头。
“宝儿,你怎么了,这是做甚?”汉子一惊,站起身来,将小女孩抓起来,皱眉问道。
“大哥让我来替他磕头。爹,娘,大哥走了!”宝儿说完,“哇”得一声就大哭起来。
“二哥刚把他拦住了,你们快去劝劝大哥呀,让他回来吧!”
然而,汉子与妇人对视一眼后,都没有动。
只是妇人的眼角两侧,情不自禁流下两行泪,汉子颤抖的手,紧紧捏成拳头。
……
……
古风扬与古青河站在巷子口。
风吹拂,卷起路边河里的水流,一路远去。
“爹娘不会来的。”古风扬转身,望着前边空荡荡的小巷子,说道。
古青河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的。”他说道,一动未动。
古风扬看着自己的弟弟,在那张青涩稚嫩的面庞上,他只看到了沉稳。
而古青河本不是这样的人,可在大半个月前,他从某处石阶上摔落,直接摔得不醒人事,在昏迷了两天三夜后,再醒来,如同换成另外一个人。
但古青河依旧是古青河,因为他有一张古青河的脸。
“原来兄弟姐妹里,最不安生的就是你,没日没夜跟在武行弟子后面,一心只想偷学功夫……”
古风扬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话,古青河静静听着。
“你现在忽然变成这样,倒让我安心了许多。我走后,照顾好弟弟妹妹,还有,别让爹娘太操心,他们不容易……”
“给!”古风扬掏出一柄刀,递给古青河。
是一柄细细窄窄却十分锋利的小刀,古风扬自己打磨的,陪伴许久了。
“往后,谁敢欺负你们,就亮刀。”
古青河却没有接刀。
“你比我更需要它。”
“不,北平底层的江湖里,是见不得刀的。”古风扬的笑容微微苦涩,“最起码在我身上是见不得的,这是规矩。”
“规矩……”
古青河喃喃地念叨着这两个字。
刀,已经在他手中。
他轻轻抚摸细细长长的刀,原本古井无波的沉稳面孔上,突兀地出现几分挣扎之色,他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哥,其实你没必要走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
“我是你哥哥啊。”他的话被古风扬打断。
“况且,十五岁离家,这也是规矩。”
再无话,古风扬挥挥手,大步离去,走向远处未知的未来。
古青河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愣在原地,半晌,收起刀,想转身回家。
但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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