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天气十分的阴沉,灰蒙蒙一片,江妤望向窗外,心情也有些压抑,这段时间都是如此。
连小厨房里一连小半个月天每顿变着花样的菜式,也没有让她觉得开心点。
尤其是现在,盈翠来唤她起床,说今日要早早收拾一番。
结果江妤迷迷糊糊醒着,眼睛好不容易睁开一条缝,看到室内灯火通明,差不多才寅正初刻,接着她才想闭上眼睛,赤樱也上来不依不饶喊她。
江妤无奈,只能掀了弹花墨纹绫被,坐起来任由她们像装扮木偶一样穿衣、梳洗、打扮。
期间酌蓝还给她端来了一杯醒神的茶灌下去,江妤才勉强撑着在菱花镜梳妆台前坐稳。
身后的丫鬟一番巧手,没有再梳平时的丫髻,而是挽了一个时下贵女中很流行的流风髻,不过也有不同。
秀枝如今早就摸清了江妤的套路。
流风髻恰似曼珠沙华,通头盘成花苞状有层次的圆髻,每层都有些细碎的长发特意被挑出垂下,宛如灵动纤长的花蕊,曳步款摆,很有风致。
不过江妤长得很小,并不像虚龄已到十岁的小姐,秀枝于是把本应垂下的发丝变成了细细的发辫,用一颗一颗的缀小蓝宝石发针别好,最后斜插了一只绿流苏七宝玲珑簪。
江妤略困顿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女孩,吓了一跳。
“秀枝——”江妤指了指满头藏在发间的晶莹星光,“今天一定要这么隆重吗?”
“要!当然要!”身后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不许她再乱动头上的珠簪,说话的是赤樱,“今日可不止是去向老太太请安呢!”
江妤思忖了片刻,没有发现除了今日是除夕,还有什么比较重要。
赤樱一脸神神秘秘的,不肯多说。
秀枝则笑看着她,合起了装首饰头面的妆奁。
头上已经很招摇了,江妤索性也死了心,任由赤樱给她选了条正红金丝海棠花纹交衽襦裙,外面罩了间银白夹金丝缠枝梅花漳绒外袄,领口袖口处的风毛出了有三四寸,将江妤周身围得密不透风,华贵之外,倒真是很暖和。
在老太太的正厅里给长辈们见礼的时候,陈氏看着她的一身富贵打扮,再配着那张被风毛团团围住的莹白小脸,端肃的脸上罕见露出了一抹笑意。
江妤看着她的笑,很自然地想起了那天东瞿夫人和东瞿小姐来府里的时候,她们对她二人的评价——像行走的金山银山。
于是再次心如死灰。
果然是世道轮流转,苍天饶过谁,这次陈氏肯定是在笑话她,穿的跟个小金人似的。
用完早膳之后,大家也没有走,就继续留在了久福堂,江惟山、江惟德和江惟人三兄弟自行去了后厢房,还招去了江家孙辈中的兄弟几个。
江惟山好歹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趁现在给江之琅和江之照讲讲,介绍几位大儒,对春闱在即的他们来说,十分重要。
江老太太则领着儿媳妇们和孙女儿们待在暖阁里,没聊一会儿天,二夫人赵氏就提议说摸骨牌,江老太太也同意了。
因为江惟德真的带着一个女人、甚至还有两孩子回来了,江老太太暗地里对二媳妇也有些愧疚。
毕竟赵氏在子嗣上有极大功劳,江之照可算的上是她最有出息的孙儿。
所以这段时间,但凡赵氏想说点、做点什么,只要不触及底线,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这会儿,赵氏摸了几张牌之后脸色就变了变,看来手气不大好。
偏偏陈氏打出了一张她要不起的,赵氏作为下家输的挺惨,江妤看她一张一张往外数银票,那种肉疼的表情,相当真实。
江妤正坐在江老太太身边,像只小猫一样偎着。
赵氏于是开玩笑道:“小妤是不是也很想试试,过来二伯母这里玩玩?”——自从江老太太不准别人喊江妤大小姐之后,赵氏就无师自通自己喊起了小妤来,陈氏和洛氏还是一如即往地喊她五小姐。
江妤早已对这位说话不把她拖下水就不罢休的二伯母习惯了,她认真道:“二伯母,是不是赢了就可以从祖母和两位伯母那里收来更多纸啊?”
赵氏眼睛一转,看到自己手上紧紧捏着的银票,这才反应过来,江妤到底是个没出过门、没历过事的孩子,她好笑道:“这是银票,这可是最最有用的东西,小妤想不想要?”
江妤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可我没有呢,而且,要是输了,二伯母的银票就要分给祖母和两位伯母,我还不起呀。”
江老太太笑着点了点江妤的鼻子:“既然是你二伯母请你玩,自然是输了也不会怪你。”
赵氏本只想图个乐子,歇会儿再打牌看看能不能转个运,这会儿见江老太太有兴致,只能佯装热情道:“那是当然,二伯母可不是那小气的人!”
江妤见她上钩,继续不动声色道:“可是二伯母刚刚把银票递出去的时候,表情特别难过,小妤很心疼。”
赵氏没料到江妤会这么来一手,一时有些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伯母,那小妤来您的座位旁边?”江妤趁热打铁追问道。
赵氏微张着嘴,知道她大概想要干嘛了。
手里又捏了捏自己的那些银票,实在没法说出让江妤来的话,她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
陈氏却抬起头来,配合地往邻座赵氏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脸“小气,原来就是做个假象给别人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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