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问鹤有心要把孙恩引离砲台,故而借胡旋步法与他在甲板缠斗。孙恩却是方寸越来越乱,好几次明明道人已经破绽毕露,他却因为眼中只有白丹空自坐失良机。
就在这时,红船船舷一侧忽然激起冲天水柱,道人飞快朝砲台扫过一眼,薛团正骑在砲上朝他挥舞双手。
“再来!”道人高喊一声,话音未落身后孙恩剑锋已到,道人失了先机,不得不连退三四步避开长生人劲芒。不消片刻,第二发石弹划着弧度飞过两人头顶,砸破了红船侧舷。
“前辈,你没有机会了,走吧。”周问鹤道。刚才他连连后退,如今已然背靠主桅。
孙恩却并不理会,反而逼迫更紧,剑法忽而变得大开大合,剑卷狂风连续扫出五六个大圆,结果收势不及,铁剑重重砍在了主桅上,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崩响,二人合抱的主桅竟被生生破成两截。桅顶上独孤元应还在兀自咒骂,几个呼吸间便随着上半段桅杆落进海里,他最后的嘶吼变成了浮上水面的一串泡泡。
失去风力护托,急驶中的“墨舟”顷刻间慢了一大截,甲板上众人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在地,船底龙骨吃上重压爆发出一阵行将断裂的呻吟。
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静候着“墨舟”粉身碎骨的脆响,但是几个呼吸后,龙骨渐渐回复平静,就像是人在将死关头把一口气又喘了回来。“这艘船……”哥舒雅轻叹一声,不禁起了两世为人之感。薄罗圭在一旁笑道:“它就跟你一样结实。”
“我下去看看。”桓有龄说罢,弯腰钻入了船舱,周问鹤记起高镇还没上来,不知在下面吉凶如何,想要嘱咐两句,却已然晚了。
孙恩站起身,眼神里只有一片茫然,道人原以为他在看着自己,但随即发觉巨人目光越过自己肩膀射向了船头处。
“糟了,来不及了。”他喃喃道,“你们把它叫出来了。”
“谁?”周问鹤生怕孙恩弄什么古怪,不敢贸然回头,但是他的身后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大事在自己背后发生,因为他听到了鱼一贯几乎破音的惨呼:“天啊,那是什么呀!”
然后道人看到了师凝,她正从一个船舱中走出来,当白衣女人把头转向周问鹤这里时,道士看到血色瞬间从她的脸上退光了。
道人眼角扫到红色的船舷,想来是原本跑到前面的红船,如今调转船头去而复返。“墨舟”此时行驶已经越来越慢,红船近到几乎要靠上它的一侧。
青绿的光像是流水无声蔓延到周问鹤脚边,须臾之后,道人眼前的一切都被它染成了惨淡的靛色。它不像白丹那么刺眼,却更为通透,道人几乎要以为自己背后正有一轮太阳跃出海面。但是那光芒太阴冷了,身披青光的道人经竟有种热量被吸走的错觉。
甲板和侧舷都在泛着惨淡的青绿,这艘船好似驶入了幽冥世界。孙恩的眼睛有些发直,他木讷地被青光笼罩其中,仓惶如笼中之鼠:“太晚了……你果然对大海一无所知,回头看看吧,通往阴间的道标出来了。”
所有的长生人都停止了攻击,他们看着自己的首领,青光之下,他们的凶狠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狼狈。
“撤退。”孙恩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他像是被自己点醒,声调猛然高了许多,“撤退,快撤退。”
“墨舟”上最后几个长生人们没有任何犹豫,他们立刻抛下一切,向红船溃逃。与此同时,红船上响起鬼哭也似的号角之声,号角穿透青光铺展的海面,盖过了在“墨舟”甲板上杂乱的叫喊,简直像是有意要把惊慌推到巅峰。
周问鹤看着那些人在甲板上推搡奔逃,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七天前,又听到了启航号角声中海鸟癫狂的鸣叫,又看到了码头上那个手握火把,形若恶鬼的大汉。一切恍若隔世,他像是从一个地狱,去了另一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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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撞击让底舱里那对父子都受了一点伤,而高镇更严重些。铁尺已经不知道被他扔到哪儿去了,不过幸运的是,他如今也不再需要那个东西。当恐惧与愤怒全都烟消云散之后,捕头发现自己只要用拳脚就可以制服他曾经的梦魇。
“狼崽子啊……打我,敢打我……你还有点人味儿吗?”高涛口中喃喃自语,他头上的青壳已经支离破碎,露出里面黏腻的粉肉。
高镇默然与他对面而立,呛进肺里的海水让他一阵阵作呕。情况对他很不利,他的一边眉骨高高肿起,几乎遮住了半片视野,手腕和膝盖上都留着之前狂踢烂打而付出的代价,最要紧的是,水面已经及腰了。
不过,这些问题都可以处理。
接下来的较量中他会再挂一些彩,不过这些伤痛会为他换取先机,高镇只用了几个呼吸就定好了他的作战计划,每一步都被分解得明明白白,他淡色的眸子闪出光彩,世界再一次纤毫毕现。名捕高镇回来了,这是一个他父亲绝对应付不了的人。
现在该高涛害怕了。
然而就在这时,桓有龄忽然从门外冲了进来。高涛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把将大翁提起。
“小畜生!过来!”愤怒让高涛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像是一只受到威胁的老鼠,“畜牲,渣滓,别想耍花样!”
变故只是让高镇稍稍动摇了一下,连惊慌都算不上,他需要做的不过是改变一下原先的计划,而且几乎是一个念头的功夫,修正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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