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风云变幻、沧海桑田,自己亦历经几国百年岁月,一国一家转瞬得失实在微不足道。
纵观历史,不过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嬴钺能倾烛燎原以待春草,他扪心自问,虽然手法狠绝,却是先破后立。心念手段,非己所能及。
嬴钺夺了他的仙缘,非他本意,楚岺均不怨他。
可最后的成全,却确确实实是他牺牲了自己奉上的。
种种伤害不可原谅,但往事如烟,他原本就是个清风过耳的翩翩公子。
一杯酒,敬兄长狠厉心肠,为心中明月不惜撕裂星辰、沉浸黑夜。
一杯酒,敬兄长决绝心志,有遮天之能,亦有悬日之功。
一杯酒,敬兄长明鉴心境,挥手别去,长无绝兮终古。
三杯过后,往事云散。
杜鹃带来的口信最后,是大司命的一声叹息。
“若果真有缘,也不知要寻找多久了。世间万般因缘,大约从哪里来,便回到哪里去。”
从那时起,嬴钧便下了凡。
他想,他知道云容若能回来,会在哪里。
那里美如仙境,他曾于梦中惊鸿一瞥。
他游遍山川,相信总有一日,能够再寻到她。
数百年倏忽已过,此时的人间此时为唐,又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听说天下安定、万国来朝,都城长安舞榭歌台、香车宝马,茶馆酒肆热闹非凡,连天上的神仙也听说了这盛景,许多小仙叽叽喳喳地说要去见识见识。
这一日,嬴钧便来了长安。
“哟,嬴武神在这里啊。”熟悉的声音响起。
一抹鲜亮的紫色衣袍闪过,那身影已经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是天界出了名不着调的云中君倾墨。
他曾下凡历劫,做了一世凡人乐师苌卿仪,又做了数百年的妖精文默。
如今,已经回复神位的他每次遇见嬴钧,总还忍不住咋舌:“我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下凡去碰到你们。”
嬴钧在凡间寻觅了数百年,时间太长太长,有时似乎都快要忘却,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依然没有放弃。
但每次看到倾墨,都会让他再次想起当年和他们一起的,那个鲜活美好的妖精云容,乌溜溜的眼眸中闪着调皮的光,促狭地对他一眨:“你轻薄了我,要对我负责的!”
她是他的妻啊。
嬴钧看着桌上的果盘,里面有一串鲜亮如倾墨衣袍的紫色果子,他还从未见过,不由得有些失神。
倾墨已经大大咧咧地嘲笑起来:“这是葡萄,你不会不认识吧?都传进中原好多年了!”
嬴钧笑了笑,心里却想到,云容也没见过这种果子,若能吃到,必定很开心。
两人对饮,酒肆周围的人来来去去,似乎都成了光阴中的尘埃。
不知过了多久,嬴钧在恍惚之间,忽然听见外边许多人在惊呼,似乎说什么霞光很美。
酒肆中的人纷纷都跑出去看,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酒肆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嬴钧这一桌。
倾墨喝醉了,歪倒在桌边酣眠,嘴里还嘟哝着梦话,什么“太一君你不讲道理,输给我的筹码不兑现……”
嬴钧感到酒后微醺,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想出门去看看。
然而,当他推开门,却一眼望进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云遮雾绕,仙气飘飘。
恍惚间有些似曾相识。
他下意识地走出去,望着山林走了几步,再一回头,视线里哪里还有什么招积酒肆。
四野茫茫,山林涛涛,一刻钟以前车马喧嚣的街市仿佛只是一场梦。
千顷林涛随着层叠众峰蜿蜒起伏,烟岚云岫之间,依稀可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在众峰之中巍然耸立。
嬴钧仿佛听到了什么冥冥中的声音,不由自主向那座山峰走去。
走近了,可以看到这座山峰的一侧如切如削,光若明镜。
这才是一场梦吧。
嬴钧随山攀登,树林越来越繁密,丛丛修竹掩映间,天色缓缓沉下来。
他的衣袖不知不觉间已挂上了露水,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野花和竹叶清新的馥郁香气,山雨欲来。
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可努力回忆也无法记起。
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自己依然是个凡人时模模糊糊的记忆。
直到他走到了断崖边的一座缓坡。
断崖之下生着一株杜若,枝繁叶茂几能参天,杜若清香温柔地漫溢开来,枝叶中团团花色洁白,纷纷扬扬地落成一片香雪海。
杜若的庇荫之下,远远可以望见一块小小的碑刻。
这是一座坟墓。
万物无声,嬴钧听见自己的心跳。
坟墓上插着一把剑,依然雪亮,毫无锈迹。
上面刻着两字。
“正则”。
这是一千年前,云容为楚岺均所建的坟墓。
他自己的坟墓。
微凉的雨意和云层深处,似乎有琴声起,仿佛自很远很远的太虚传来,仿佛已穿透了亘古不变的时光。
嬴钧突然感觉到什么,心跳怦怦,目光沿着断崖往峰顶望去。
山顶惠风徐徐,崖下流云容容。
从混沌中懵懵懂懂走到今天,万物所等待的不过是这一刻。
雨幕倒流,层云尽散。
天地万物各自喧嚣争艳,可此时的他眼中,一切都成为失焦的虚妄。
唯有那个日思夜想的窈窕身影立在崖顶,仿佛山崖之巅一片新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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