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城楼上。
发箭射杀口出狂言者后,殷冰心轻弹弓弦,似是弹走了一只小小苍蝇。此时她一身戎装,脸上冷峻之色比起世人眼中的一念千斩亦是不遑多让。身前一把七尺高的巨弓一端固定于城墙之上,另一端雕刻着一个精细的凤头,这正是多年以来暴雨堂震慑群雄的猎凤弓。
随着这一声弓弦弹拨之声,血海中一直深藏的杀意就此受到激发。坚实城墙上瞬间爆发出有如刀山火海般的汹涌杀气。亦正是这一下弹拨弓弦,史思明方才感觉到的血盆大口就此张开。
三百名暴雨堂成员,并立于城墙之上,身前无一例外地直立着一把强弓,正在恭候敌军来临。
程游陆甲胄加身,带领麾下直属将士,站于暴雨堂将士身后。
“冰心,我已许久没见识过你那箭技,没想到依旧凌厉。”见识过殷冰心一箭夺命的本领,程游陆开口感慨。
“胆敢冒犯血海者,死。”
殷冰心此时的言语简短、直接,语气亦不再如平日一般彬彬有礼,反而如同平静的湖面,不见任何波纹。
正如她多年名号所述:冰心。
“你的暴雨堂如今已然先声夺人,叫叛军见识过血海狰狞。”程游陆回首望向身边的莫冷言:“不知道冷言的狂涛堂在今天又会让对方得到何等惊喜?”
此时仍在城墙之上的莫冷言回报一笑:“海主放心,狂涛堂再不济,也能让史思明将冒犯血海的代价铭刻于天地之间,无论他这次统帅的是神、是魔、还是人。”
听得莫冷言放下如此豪言,程游陆只是呵呵一笑:“那就让我拭目以待吧。”
燕军阵中,史思明一直按兵不动,对于此举,包括史朝义在内,各大小将领皆已不敢出声提问,他们此时正等待着这名身经百战的主帅作出指示。
就在史思明沉吟指示,血海城大门已缓缓打开,同样三百名狂涛堂子弟鱼贯而出,在血海城前排出了一道看似弱不禁风的人墙。这三百人一手执着一把七尺长枪,另一手垂垂而放,骤然看去,却是稀松懒散得很,与城墙之上的暴雨堂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而方才便已打开的大门,却是就此敞开,再也没有关闭,仿佛告诉史思明:仅凭这三百长枪,足以将他的十五万大军拒之门外。
城墙之上,一人一枪就此跃下,傲立阵前,正是狂涛堂堂主莫冷言。
“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居然还敢打开大门?莫冷言啊莫冷言,老夫知道你狂涛堂本领惊人,但此举是否过于托大了?”
见血海居然如此迎敌,又看清对方领头之人是何身份,史思明只觉得自己已受尽对方讥讽,当下发出连连怒笑。他带兵数十载,虽不是逢战必胜,但手下军队却也不是被酒色淘虚了身子的窝囊废物。这狂涛堂居然敢就此走出城墙的掩护,在平原之上要与自己短兵相接?如此侮辱,如此挑衅,无论他如何冷静,心中依旧烧起了一把无名业火,沉声发出第一道军令:“重甲一营稳步前进,掩护弓箭一营,待得进入射程之中,便将这班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寇乱箭射杀!”
军令下达,一千重甲兵、两千弓箭手随之前行,只见其稳步行进,已让大地发出颤抖。
血海城中,阵阵浑厚号角声响起!
“嗷——”
这一声号角声雄厚而绵长,血海全员在这一声号角声下,凝神戒备。
当年伴随卢国公程咬金东征西讨的宿国号在百年之后首次吹响,响彻寰宇!
此刻阵上。
两千弓箭手在一千重甲兵的掩护下,逐步向血海城推进而去。血海城前,罕有地刮起一波接一波由沙尘构成的波浪。
首阵只为试探,史思明打算也甚为简单,重甲兵在前,抵挡暴雨堂的弓箭,而后弓箭手压制驻守在城外的狂涛堂。
虽说近年来锋芒受绝影堂所遮掩,但莫冷言、殷冰心多年威名却也不容忽视,自然也非浪得虚名之辈,血海摆出如此看似挑衅的阵势,自是有着一定的缘由。只是对方纵使善战,究不是军旅中人,而且论起数量,更是远远逊于己方。面对这等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实力却是未知之数的对手,先以弓箭作出试探,乃是较为稳妥的方法。
“血海此等阵势,若非不将我军放在眼内,便是有恃无恐,你曾与程游陆打过交道,认为如何?”
立于阵前,史思明全神贯注紧盯战阵,甚至没有正眼望向史朝义。这般轻描淡写的问话在战前已出现过数次,如今依然旧话重提,只希望能够从中得到一点新线索。
史朝义听得自己父亲相问,亦若有所思:“孩儿的确曾跟程游陆打过交道,刚接触时,觉得此人虽然看似胸无城府,但实际上确并非如此。”
“那你认为血海摆出这等阵势,是否有所后招?”
史思明继续追问,脸上神色并未放松。
天星贤者为促成双方正面对阵之局,已令血海三方地域尽成万丈深渊。若说这阵前区区数百人没有半点玄机在身,只怕谁也不信。
史朝义听得老父如此问话,亦不敢怠慢,但在细细回想之后,却只得徒劳地回话:“除却至今尚未出现的绝影堂,孩儿的确未能想到血海还有何种后招。”
“如此说来,程游陆一定对他的狂涛、暴雨二堂信心十足了?”
本应充满鄙夷的语句满带忌讳,史思明脸上的隐晦更盛。
三千燕军前锋已将血海城楼纳入自己的射程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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