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尚还有三个急迫文案,需要处理。柳胥放置下墨锋,埋头开始做事。
既已决定做这刑部司使,那便要对得住自己的话。
这一点,他不敢懈怠。
直至晌午时分,柳胥方才将事情处理完毕。
尚还未吃午饭,皇宫一则圣旨出,整个皇城开始沸腾。
圣旨下达于天下,各官各部皆得通告。
此刻柳胥手中亦有一张。
“奉天承运,明皇诏曰。右相左贤,私通突厥,受贿贪腐。刺杀公主,窝藏罪犯,蓄意谋反,实乃罪不可赦。依安国律,当以诛杀九族,昭告天下。朕痛心疾首,但念其旧功,辅佐于先皇,两朝为丞相。故赦其长子一死,贬为庶民,发配于边域;赦其长女一死,贬为奴仆,充当于官妓。相府余下二百三十五人,正定明日午时于午门外斩首示众!钦此!”
通告读罢,柳胥心中一颤。虽明知会是这个结果,却今时听到,多少觉得有些突兀。
偌大相府,就这般,一朝抄斩,诛杀九族,让人可叹。
不过也罢,相府其他人柳胥不过问,却至少左钦能活。
这一点,甚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后来一想也便明了,此作为显然是明皇在拢落人心。
因为谋逆之事十有九假。
百官也自是不傻,谁人不能看出此事件是有意陷害?
但督公与左相权势太大,明皇只得隐而不发,避其锋芒。
然无论如何说,身为一国之君,臣下子嗣都保不住,岂不让效忠者寒心?
故赦免长子长女一死,是以做给活着的人看的。
想到这一层,柳胥不自觉的竟惆怅起来。
说不出缘由,但终归是有些难过。
其实真正意义上,他恨左贤。
三宫之祸前,他还只是首辅大臣,却为了权力颠倒黑白,恩将仇报。
梅氏一百九十二人的大仇,其中一部分是要算到他的头上。
所以柳胥难过,并不是因为他。
提起墨锋,柳胥出刑府,走将出去。
已值晌午,集市零零星星尚还有些人,但早已不繁杂。
柳胥迈开步,徒步行走。
看着百姓居住的房屋;看着百姓行走的街道;看着百姓安逸的生活;柳胥突然觉得,一切都还是人心作怪,一切都还是命运作弄。
就像曾经的梅氏,抑或现今的左氏一样。
自以为能改变一个时代,却事实上,什么也改变不了。
即便天下真的祸乱;即便十王真的谋反;即便江山真的改弦;却那又如何?战乱后的房屋依然会重建,破败的街道依然会翻修,更张后的百姓依然能随遇而安。
一切都不过人心;一切都不过野心;一切都不过想掌握万民的命运。
然事实上,得江山者妻妾成群,却后代子嗣血流成河。
一起打江山的兄弟,做不成兄弟!志同道合的朋友,做不成友人!爱慕倾心的女子,得了人却不法得心!
就像当年的梅风云与杨昭一样。
现今左贤满府,皆是弃人。
柳胥站在怀安桥上,看着春水流淌,目光素然。
翌日,午门。
相府满门二百三十五人,斩首示众。
柳胥放下手上文案过来。
午时三刻,一声令下,长刀喷酒。第一个人头落地的便是左贤。
他以智名于大明,以智谋取相位,也因智落得个身败名裂,举族抄斩。
紧跟其后的是妻妾家眷。
那一时节,人头像葫芦一样,滚滚飞落。
有血在断头处狂喷而出,整个午门斩首台上,都像是被血淋过,流滚着一地赤艳艳的红。
空气中更有血腥气,使人闻着便要做呕。围观的人有很多,大多都为凑热闹的百姓。
不少胆子弱,又禁不得好奇过来的,就地开始哇哇呕吐。
一时间场面混乱,嚎啕悲悯声不断。
此次出动的禁卫兵很多,局势片刻得以控制,砍头依然在持续。
一颗头落,便是一条命陨,那场面太过血腥。
这种规模的抄杀,数十年才有一次。
从梅氏,到庞龙,再至右相府,没有一次不是被人陷害。
柳胥的心,有些发冷。
这皇庭、这天下,在他心中开始动摇。
他做不到如以往般,坚定的佑黎民、佑社稷、佑苍生。
他读了千万册书,心中悟出的大丈夫心性,第一次发生了变化。
因为他的力量也渺迷。
他最能做的,不过是佑身边人,柳胥这样想。
片刻后,他离身,目光平静,没有怜悯。他是同情左钦,却不会同情右相府。
回至刑部吃过午饭,柳胥开始着手文案。
东城虽位于皇庭脚下,却并不太平。
尤是近几日,再有凶杀案件出。
柳胥决定,既然做了这隶令司的司使,便好生整顿一番。
即便耗费大心力,也在所不惜。
他将文案工作全权交托给墨玉处置,提起墨锋带叶羽以及三名捕快,一行五人前往命发地。
报案的是位员外。
京都富商,东城最大布行掌舵人林邺。
约莫半个时辰后,柳胥等人过四条主街区,来至林府。
林府坐落于东城最繁华的上港街,占地庞巨,门前两座雄狮威武不凡。
抬首一望,高墙大院,朱门红漆,门楷极高。
正门前,有私家院卫,颇显精神。
柳胥腰坠司使玉牌,身后带刀捕快跟随,院卫自然知道是官府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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