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鱼从未像现在这样忐忑过。
不甚宽敞的庭室内摆着两排木椅,左右坐着几个器宇轩昂的中年文官和剽悍勇武的武官,从只言片语的商业互吹以及长安气息格外浓厚的嘴炮互喷之间,李双鱼大概也能推测道在座几位的身份。
那个魁梧不似人形生物的黒糙大汉估计是鄂国公尉迟敬德,坐他旁边的威猛壮汉估计就是卢国公程知节,闭目冥思好似老道的就是大唐帝国头号打手李靖李药师,而那两个正交头接耳的文官应该是房杜两位宰相,最前头捧着壶炒茶品茗、装逼气息无时无刻不在逸散的应该就是李董的大舅哥、齐国公长孙无忌。
狭小庭室中竟然满满当当挤着大唐帝国的头头脑脑,以至于自家那个工部郎中的叔父,在这些当朝大佬面前也只能陪着笑装作泥塑人偶。
李董颇为随意地掀起帘幕走了进来,挥挥手制止了庭臣起身的动作,自己坐到首座的位置上。
“你就是李卿的侄孙吧?”
李双鱼只感觉牙缝间涂满了胶,说了声“是。”
李董笑了笑,“不要拘束,这又不是什么朝堂,在座各位也都是你的长辈,当做聊聊天就好。”
李双鱼尽可能地挤出笑容,应道“诶。”
“嗯....可曾读书?”
“读了《尚书》。”
李董抿了口茶水,淡然道:“来长安是准备进国子监吧,以后是要走科举的路子?”
李双鱼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眼叔公,低头答道:“尽量。”
“尽量?”李董眉梢一扬,和群臣对视一眼,问道:“这个尽量怎么说?”
“天下英才好比过江之鲫,科举一途甚于千军万马过独木舟,”李双鱼忐忑地说道:“我自需寒窗数年磨砺,可倘若竭尽心力依旧落榜,那也不用气馁颓废。与其和康平坊中只会吟诗作赋的穷酸措大同流合污,不若投身戎马保家卫国,抑或行走四海做一方富贾,都是出路。”
说到这里,李双鱼大着胆子抬头说道:“活人嘛,总不能让尿给憋死吧。”
噗嗤,尉迟*喷了口茶水,施施然擦了擦,瞪着铜铃般圆眼说道:“话糙理不糙,这话谁教你的?”
李双鱼绷着脸说道:“浩南哥。”
“谁?”
“泸州侠客,专干些诛杀盗匪换取酬金的活计。曾经拿着一柄寒铁杀猪刀从泸州城的西四街一路砍到城东牌楼,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把当街调戏妇女的一众青皮无赖断手断脚地统统送去医馆了。”
“嚯,高手出民间呐。”尉迟*点头赞道:“想不到泸州城也颇有汉时的任侠古风。”
长孙无忌却哼了一声,不阴不阳地说道:“侠以武犯禁,现在只是当街砍人,再过几年,怕是连大唐律例都敢不放在眼里咯。”
“呵呵,大唐律例不是放在眼里的,而是要记在心里的,”尉迟*憨笑着说道:“我看长孙公名下的盐铁铺子开得这么红火,莫不是也如城东孩童般用红布蒙上了眼,玩起撒尿和泥的戏耍,对大唐律熟视无睹?”
群臣眼观鼻,口观心,个个都玩起了木头人的游戏。
“好了,别打岔了。”李董挥了挥手,制止了庭臣的日常撕逼,转身朝李双鱼问道:“你且说说吧,从你踏出泸州城发生的事情。”
李双鱼点了点头,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事无巨细地讲解起一桩桩事项。
等到他讲完所有事情,李董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裴*,后者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既然如此,那就去把匠作监的大匠叫过来吧。”
稍时,两个精瘦老头捧着木匣进到庭院,一打开匣子,里面正是装着满满当当的细碎零件。
“这个东西,就是那个姓安的异人给你的真气机吧?”
李董拨弄着那些齿轮发条,“确实精密繁琐,堪称巧夺天工,你来看看,还有没有印象。”
李双鱼点了点头,凑上前去瞟了两眼,刚想说自己一无所知,却惊觉眼帘之中浮现起一幅幅景象。
每一个零部件的形状大小,所处位置,乃至拼凑的先后顺序,都极为细致地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中。
莫名的,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迫使他伸出手去摸索着木匣中的钢铁零件,拼凑起来。
他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快,细如发丝的发条、麦芒般尖锐的齿槽、灵活转动的万向轮在他细腻的指尖跳舞跃动,一个个精细部件不断成型。
一众贞观大臣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他的身旁,围成了一个大圈,屏住呼吸见证着李双鱼近乎于道般优雅快速的组装着。
卯榫结构纹丝合缝,各种各样非欧几里得体看得人眼花缭乱,韵律,协奏,滴答滴答不断作响的陀飞轮转动着,充斥着教科书般机械艺术的美感。
等到所有部件被组装拼凑完成,李双鱼的周身衣襟已经彻底被汗水浸湿,他一把将真气机引擎丢回木匣,任其咕噜噜地转动着,自己则喘着粗气倒在椅子上,双手不断地颤抖。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手就自己动,动起来了。”
他沙哑地试图辩解着,然而李董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真气机引擎上,直至此时,贞观群臣才逐渐相信这般精巧绝伦的机械绝非人力所能造出。
难不成真是神仙法器?
李董眼神如同万古坚冰般寒冷,他瞥了眼孙伏迦,说道:“带个死囚过来。”
“陛下...”
孙伏迦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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