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掌柜不在,没办成。”沉声道。
林氏伺候他在案后的椅子上坐下,又倒了杯水放到他手边。
“这点小事什么时候做不成。”半是劝着,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丈夫的脾性她早摸的一清二楚,知道让他烦心的另有其事。
沈老爷摇头叹气,“周老爷最近不大好,恐怕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林氏有些惊讶,问道:“周家老爷?过年时候见不还硬朗着吗?”沈家有规矩新年要祭祖上坟,初一一早从镇外回来时路过周家,周老爷正亲自到门口送客,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呢。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沈老爷却摇了摇头。
“不然。”他说道,“只是看着不错,活得过一月已经是不容易。”
他看得清清楚楚,周老爷一身死气,气运已尽,只是还不到发作的时候罢了。
林氏晓得自家老爷的本事,不过干这行的最易遭天谴,有些话确实不能轻易说。只是周老爷也算是曲云有名的善人,心里不免有些惋惜。
“周家太夫人实在不易,眼看着丈夫走了,现在儿子也要走了。”说到这,林氏奇道:“周老爷可是比我还轻一岁,怎的就不行了?”
沈老爷突然正色。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周家这些年行善积德就是想避祸,可惜啊,人命债就得人命来还。”他说道,“周老爷早死,算是断了往日恩怨,后辈日后可以无忧了。”
林氏惊异,想到周老太爷死时的情景。
“你不说这事早就了了吗?”她问道。
沈老爷沉吟片刻。
“这种事我说了也不算,自己做的孽能怪谁?”他说道,“积怨太深,就得祖祖辈辈来还,还完了为止。”
林氏觉得这话头实在不好,突然想起前些天私送给她的帖子来。
“我姨娘家有个表妹,妹夫早年死了,现在想再嫁,特意要了八字托我问问你这事成不成?”林氏从袖口里拿出一块叠得整齐的红纸。
沈老爷接过,打开来看。
“林疏雨的女儿?我原见过的。”他说道。
林氏轻轻一叹,“也是可怜孩子,就住在曲云西边,三年前死了丈夫,现在不过二十五岁年纪,平时也不喜欢出门,不知怎的看上了一个卖杂货的。”
林氏之前未曾提到过这等事,沈老爷合着八字算了算,心里却一突。
“她脸上可有痣?”他敛眉正声问道。
林氏摇头。
沈老爷松了口气,把红纸压在镇纸下面。
“待我仔细算算,晚上便知了。”他转问道:“我听乔伯说书懿还没回来?”
林氏一听,面上颇有难过之色。
“初三便走,现在也不肯回来。”她叹道,“我这个做娘的竟然还不如他学戏的师傅。”
沈老爷本想催她写信给四爷,说不定那小魔头能早些回来,但听林氏这话却反而不好开口了。当初不顾邻里笑话把亲儿子送去唱戏的正是他自己,结果在外面玩野了不肯回来,说白了还是自作孽。
“我亲自送了帖子过去,这次总该回来了。”沈老爷拉过林氏的手抚了抚,算作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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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云小雨不停,向西几十里外临着的兴镇却是骤雨初歇。
兴镇水路不多,比及曲云人气却更旺些,镇里最有名的牌坊就数四岁红的戏班子,四岁红已经许多年不登台,但十里八乡的红白事还都得给他递帖子请戏。
这位四岁红,就是那位四爷。
四爷在兴镇落脚已经十多年了,戏班子落在一处小院,是四爷刚到这时拿半辈子唱戏的赏钱买的,旁边就临着剧场,每到月初、月中和月末都有四爷手下的名角儿唱戏。
江南这一带多是昆腔,四岁红却不同,他早年在京城唱戏,学的是京腔,在这面唱得好的人极少,因而尤为可贵,慕名而来的数不胜数。
芝麻大的小院外面孩子聚得最多,门楣上有块匾,刻着大字“红院”,院门时常都关着,从门缝就能看见里面一个个学戏的孩子,新来的年纪都不大,整齐列成一排靠在墙角一边背戏一边练功,大一点的都在中间排戏,偶尔有厉害的角儿唱上几句,一群小孩都欢喜的不得了。
连日下雨戏班子里也算惫懒不少,雨一停便都被赶出来练戏,院子正中间有个大圆鼓,鼓上有个红衣人正唱着昆曲的《玉簪记》。
“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
“妙常连日冗冗俗事,未得整此冰弦。今夜月明风静,水殿凉生。”
红衣人水袖曼舞,过腰长的青丝随意散漫下来,本是《醉杨妃》的红衣,此刻却也不突兀。几句唱罢,一应人皆叫好,来往看热闹的可不止小孩,买不起票的凑在门外听几句也算过过瘾。
《玉簪记》传下来已没有全本,这几句是《琴挑》有名的,众人听来都不错,那屋内却传来一人的斥责声。
“语调僵硬,动作刻板,学艺不精,丢人显眼。”严肃的十六个字批下来,那鼓上的红衣人顿时呆住。
门外的小孩捂嘴偷笑,红衣人白净细致的面容浮现出了一点委屈,敛起衣袖嘴硬道:“哪有那么差。”
红衣人俏丽的模样,出口却是少年清亮的声音,着实有些惊人。
那屋里人道:“京剧没学好就想唱昆曲,看来你这几日闲的厉害,今天排不完《醉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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