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复的脑袋很沉,或许说是他的身体很沉,沉到他再也没有体力扛着自己的脑袋。
随着郑源刀出,他倒了下去,倒在了血泊,不,其实应该是芥水中。
赵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仍是林戟,这一次林戟依旧挡在了他和郑源之间,想用他残破不堪的躯体帮赵复再挡一刀。只可惜这一次他还是没能做到,反倒是因为此举丢了性命。
郑源的刀不是那么好接的,面对这样的结局,郑源并不意外。他早就猜到林戟肯定会像上次那样,用他的身体当做赵复最后的屏障,故而郑源这一刀,比平常要重。
最后一刻,林戟仍然紧紧的抱着赵复,但是从他背后那穿心一击也看得出来,郑源这一刀下去,两人都没有生还的机会。
郑源收刀,而后发出惨笑,最后更是彻底的演变成了痛苦的哀嚎,芥城外,芥水边所有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在他们耳中,这是犹如恶魔般的,血色的嚎叫。
听命于郑源的胡骑静静地屹立在战场上,他们是最后的胜者,此刻无论是狼狈而逃的虎贲军,还是慌乱撤军的中州铁骑,都不敢在面对他们。
就是那渡河渡到了一半的皇骑兵,因为他们统领林戟以及被命令保护的赵复一同死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放他们走吧。”过了许久,郑源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于是,胡骑直接调转马头,没有再看芥水河边的皇骑兵哪怕再一眼,对于郑源而言,此刻失去了林戟以及赵复的皇骑兵,也只是丧家之犬,不足为虑。
反倒是另一边,郑源将目光转向了龙守义的中州铁骑,但在简单的估算了双方之间的距离后,放弃了追击的打算。
但就是这样,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转头动作,只是片刻眼神的交汇,却让龙守义感觉自己被一头饿狼盯上一般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赵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如果死了,那为什么自己还能继续思考,还是说,这只是单纯的怨恨么?
或许,自己还没死,但,也快了吧?赵复已经没有力气移动他的视线,但他也能感受到血液在不断的往他身体外逃去,用涌动二字,都毫不夸张。
赵复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为什么郑源会叛变得如此决绝,为什么反倒是林戟一直保护他直到最后一刻。
赵复不断自问,是他哪里做错了么,是他哪里疏忽了么?但是他不知道,没有任何答案从心中浮现出来。
存续在他心中的,只有疑惑和不甘,还有对林戟的歉意。
对了,错的还是他才对,赵复想起,他就不应该让铁臂军参与到芥城的酒宴中来……
原来,一切错误的起点,是在这里么?
赵复如此想到,越想便越肯定,如果不是所有的铁臂军都中了秦春阳安排的毒,那他至少可以依靠铁臂军逃出芥城,至少不会让林戟和他的皇骑兵独自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
所以,错在我啊。
对不起,林戟……
赵复这般想着,他的身体早已被芥水卷了进去,再也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他真的感觉天旋地转的,明明只是在水中,却什么看不清,什么也看不到。不是黑夜的那种黑,是一无所有的那种黑。
以至于,赵复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睛,到底是睁着还是闭着。不过反正也没有区别,此刻的他,一无所有。
要死了么?赵复在心中问自己,死是一种什么感觉?
或许就是这种一无所有的感觉吧?赵复想。
原来他拥有的东西很多,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阀,整个北胡都是他的牧场,只要他愿意,拉出一支百万骑兵都不是问题;他手下也是良将如云,有老一辈的冯玉、夏鹰扬,新生代的便是林戟、郑源,当然还有他自己;他拥有的财富虽然不及赵家,不及帝都,但整个兰河帝国西北的经济命脉都在他的手里,更别说还有关于那北胡的商道;他还有早早订婚的青梅竹马……
但是现在,他又有什么呢?铁臂军面临的是全军覆没的悲惨的未来;西北没有了他坐镇,恐怕不多久就会被帝都和赵国两大势力瓜分;秦芷柔在帝都不愿回来,更是解除了与他的婚约……林戟为了保护他,已经先他一步死去;而郑源更是缔造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光是西北的领地,麾下的将士,惊人的财富还是曾经晏晏相约,相伴此生的青梅竹马。就是明天的太阳,新鲜的空气,会吹拂过脸庞的清风,温润的雨点,都没有了。
死亡,就是失去一切。
赵复突然明悟,生与死的差距,原来如此之大。
那些原本毫不在意的景与物,失去了才会知道原来自己曾经拥有的富足。
我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生命的尽头,出现得太仓促,如同急刹车。
也是,我早已经是身负罪孽之人,又凭什么再苛求自己能够踩在别人的生死之上,逍遥地活在这个世上?赵复想起了,那些死于他手下的亡魂。
他也曾如此,剥夺了无数人拥有的一切。
这就是因果报应么?赵复在心底苦笑。
意识还在模糊,慢慢变得黑不再是黑,白也不再是白,黑是黑,黑又是白,白不是黑,白又不是白。
一声雷鸣,巨大的闪电劈开天穹,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过来的乌云开始了它们的工作。
雨,越下越大,拍打在芥城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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