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月十一日下午至三月十六日上午,第一次与文学前辈接触便独享五天时光,文学真谛获得多少不好说,如何在文学的背景下修炼自身,真的是受益匪浅。在十四日谒拜东坡赤壁、寻访东吴故都的过程中,因来过多次,对此古迹胜境早有漠然的常客的我,有些不把二赋堂、赤鼻矶的古今沧桑收入视野,当苗振亚老师买下三本《东坡赤壁》,并送我一本时,让那个一直将自己当成普通游客,一直将东坡赤壁当成普通家乡的我实在无地自容。私下里,苗振亚老师还谈及,为何将我的chù_nǚ作放在第二条,而他的本意是要放在头条的,其中缘故与文学无关,却是文学生活中经常遇到的又不得不妥协的,说是难题也是难题,唯有不将这些一时的位置看得很重,才能突显出文学的真正意义。
有一次,谈起某些作品,苗振亚老师不禁脱口说道,有人写小说一辈子,字里行间一点小说味也没有,还说他喜欢我的小说,是因为很有小说味。至于什么是小说味,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真正的小说一定是小说味十足。这番话在我听来格外贴心,让我很容易就联想到性感、悟性等一类普遍运用,却很难说清楚的感觉。
在谈到我读过、他也读过的一本名叫《众神之车》的书时,苗振亚老师说,世界的确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神秘之处,这也是生活永远具有魅力的根本所在,爱因斯坦说神秘最美,所以他说他是倾向文学作品可以有点朦胧感、有点说不清楚的神秘感。这也是我特别喜欢、特别入心的,生活本来就是解释不清的,能解释清楚的就不是真正的生活;因而文学应该是去表现生活,而不是解释生活。正是这一觉悟,使我找到了自己应该去探索的文学小路:我愿在使自己融合进绝对不应当被称为浪漫的“东方神秘”的过程中深情地表现它,并为重建楚文化的神话体系,而与各洞南蛮一起竭尽绵薄之力。
三月十六日上午九时,红白两色的公共汽车拖着一股尘埃远去了,两位编辑老师的鄂东之行结束了,只需四十分钟,即可进入皖西地界。以后的两年,我们的书信往来甚多。其中也有谈到小说的闲笔问题,苗振亚老师曾经说过,读我的小说觉得闲笔很多,可一旦将这些看上去可有可无的闲笔删了去,整部作品就变得毫无生气了。他说他也不知道这是我的长处,还是我的缺陷。有一次,我读到一篇文章,其中一句话让我很是振奋,就写信与苗振亚老师,告知有这样一种观点,小说的艺术其实就是闲笔的艺术。今年年初的那封来信中,苗振亚老师说自己“老得快,感到心太累”!读毕为之黯然,他可是刚近五十的人,我那尊敬的为人作嫁的编辑老师啊……
这是关于我与文学相遇的第一个故事,说与那些新结识的友人听时,他们总是不相信,笑话我在讲构思中的某篇小说。不过,这段经历中的所有的人仍健在,我衷心祝愿他们幸福长寿,这样在我第一千遍讲述这个故事时,也无须起誓,请苍天作证了。
一九八六年十月于大别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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