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岛的诗句改一改:粗鄙虽是粗鄙者的通行证,优雅绝非优雅者的墓志铭。这是我对近年来长篇小说的总体看法。粗鄙是一种个人精神状态,优雅则是个人精神达到极致状态时的灵魂结晶。但凡粗鄙小说者,写作意志算不得太坚定,甚至就是正在学舌的孩子,听得几句从大人们嘴里冒出来的脏话,便好奇地在某个最不应该的场合里突然大声地说出来,使得一些人像遭电击那样发出种种强度不等的痉挛。这样的反应算不得审美范畴。以这种的心境要想混迹在长篇小说领域,就不行了。长篇小说的写作状态是不能招之即来,枯坐斗室的长期孤独也不会挥之即去。粗鄙是对他人的,须得营造一些嘈杂环境才能用武。优雅是为了自身,不仅不怕,还渴望独处的境界更高尚和更奇特。所以,进入长篇小说写作领域的人,需要达到较高的修养境界。这样想来,就会发现,世上各类事物,形而上也好,形而下也好,一直被我们用艰难系数分解得清清楚楚。无法例外的写作,将长篇小说当成人所景仰的青藏高原。那样的海拔,那样的敬畏,完全由不得我们。即便是我等资深与熟练的写作者,一旦失去敬畏,生命在小说中延续的过程就会事实终止。我很庆幸,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写开头,不惜先后废弃足以构成一部时下热门的所谓小长篇的近二十万字。这种潜意识表达,足以证实我对小说高原的深深敬畏。
长篇小说神韵必须有优雅的。长篇小说风骨必须是高贵的。
在写作这部小说的早期和中期,我用的是另一个名字:《雪杭》。它来自那年冬天,在杭州遇上的一场大雪。“圣”的概念明晰之前,曾经有过多次,突然中断正在进行的写作,怔怔地为自己创造出“雪杭”这个词而不知所措。我很偏爱它,却不晓得是否真的合适。随着书写的进展,女儿也出生了。在她长成一副小女生的模样后,我们送她到东湖边的一所芭蕾舞学校进行训练,真实想法是希望纠正女儿那长得不甚理想的腿形。女儿的芭蕾舞教师名叫奥丽加,是俄罗斯圣彼得堡芭蕾舞团的演员,因意外受伤才转而从教。学芭蕾舞的女儿不够天鹅的份,只能称作“mī_mī鹅”。每逢上课,奥丽加总是提前来到练功房,以一系列的独舞作为热身。那种惊人的优雅,不用说当家长的成年人,就连三五岁的“mī_mī鹅”们也会情不自禁地站在门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声音或动作,唯恐有不当打扰。练习课结束,奥丽加同她一群“mī_mī鹅”互致告别礼,当家长的便会带着孩子离开。很久之后,我们才在无意之中发现,与孩子们别过了,奥丽加收拾起自己的舞蹈服,在胸前划一个十字后,必定会回到练功房正中央,行一个深深的谢幕礼。有时候,几个担任助教的中国女孩尚在一旁说着课后的闲话;有时候,还有因故没有走开的家长和孩子。最是在那些人去练功房空,只有奥丽加独自一人的时刻,这种充满感恩的谢幕,哪怕已经重复过一百次,仍旧百倍地让人震撼不已。曾经在阅读中见到类似的文学描写,在亲眼目睹这一幕之后,才算真的明白,这些绝非只是对艺术的由衷热爱,而是往心灵深处引领的一种圣洁。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自己正在书写的这座小镇也应该冠名:圣天门口。
优雅是一种圣,高贵是一种圣,尊严也是一种圣。一个“圣”字,解开我心中郁积八百年的情结。对圣的发现,不只让这部小说拨云见日,更是使其挺起人在历史中的风骨,哪怕是马鹞子这一类的命运,也不再被历史抛弃。身为书写者,如果没有小说中日益彰显的优雅、高贵与尊严时刻相伴,信息时代的六年沉默,就会形同六年苦役。年复一年不与外界接触的书作,因为有了圣,才不枯燥,才有写小说二十几年来,最为光彩幸福的体验。很佩服你一下子就从洋洋百万言中,抓住马鹞子的“轻轻一死”。也很奇怪,每当多数人集中挑剔小说中的某些地方,总是你在没有半点沟通的前提下,道出我之所以如此书写的真相。那个马鹞子前半生是何等威风,如何让他死去是一个很困扰的问题。一开始写成这个样子,没有一点刻意,本想先这样交代过去,留待后来再做修改。想不到这就是他的命运,后来几次尝试都失败了,再多的文字,也比不上这“轻轻一死”。我把这一点当成马鹞子个人命运中的优雅与高贵,一个人生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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