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表小姐是家里的独女,可是我们六姑太太也蛮要强的,家里长辈也多,年前我们二嫂也发过几次电报,都没有看上,王太太说的这个,我也发个电报回去问问。一家有女百家求,况且他们这个是招婿的,铁定是要层层挑选的,只怕最后要王太太白费心了!”
黄四舅妈把一只戴着碧玺戒指的手伸了出来,将一张牌放到牌桌中央:
“又是我的庄家,这都打了一圈儿半了呀,不知道我们公馆那些住店的,回来了几个!”
她转移了话题,表示了对表小姐婚事的管不了,其实何止表小姐把黄四舅舅公馆当成酒店来住,黄家舅舅,黄少爷,黄小姐们,也很少在家的。
黄四舅妈也是日日出门打牌,和牌友们混一混,就是一天过去了。
贵太太们打牌八卦,淑女小姐们打扮八卦,先生老爷们抽烟八卦。黄家表小姐随身带枪的彪悍事故竟然还没有被八卦出来。
厅房里的雕花描金立地大挂钟,当当当的敲了五下,黄四舅妈伸直了腰,回头召唤一个主人家的女佣:
“艾姐儿帮我打一会儿,我出去走走!”
那个女佣赔笑应了一声,搬着一只高腿儿春凳来替班,她并不敢坐黄五舅妈那铺了锦绣坐垫的椅子。
黄五舅妈站起身来,伸手拿了一件大披肩,往外面走去,这家主人的厅房也是大落地的玻璃窗,洗手间要绕着走廊转半圈儿。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冷雨。
要说媒的王太太脸上依旧挂着笑,伸手碰了一张牌,八卦少爷小姐们的婚事是贵太太日常聊天的老话题,所以她说这些也并不显得突兀。
牌桌上一位穿着亮蓝绣花棉绸旗袍的太太笑:
“黄家的表小姐本来就是家底丰厚,黄家现在又出了副市长,指不定要立多少古怪规矩那。这种人家的上门女婿可是不好做,你说的那个许七少爷,家里落魄成什么样子了?要凑这个热闹。”
另一位牌友也凑了一句:
“你们还不知道那?丁太太今天没有来。她那个老儿子得了疯病,流水一样的往家里请医生,就是为了这个黄家表小姐!”
另外两位来了兴趣:
“生病的事情我们是知道,昨天还去看了那。看见丁太太那样难过,我们也没敢太打扰她,你快是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
黄家的表小姐害丁家的少爷得了相思病,这种劲爆的话题自然是很多人爱听。所以传来传去,黄家表小姐品格上的名声算是毁了。
然而,依旧有零星的人来提亲。这些都是实在的人,看中了表小姐的家财。上海这种一切向钱看的城市,落魄的世家非常不好混,联姻是个传统的好办法。
黄四舅妈一概都是摇头,表示不做主。
等回到了自己家里,黄四舅妈和黄四舅舅两个夫妻对坐,黄四舅妈做出西子捧心的姿势来,将近四十的人了。依旧亲热娇嗔:
“外甥女年纪说是小,可算着也不小了,按着旧年的规矩,就算是及笄了。她又爱往外面跑,又和她几个姐妹玩不到一起,虽说跟着几个女佣听差,可是一个个嘴巴也严实的很。那天又叫来那么老些扛枪的,我这心呀,就砰砰的,要真出点什么事情。咱们可要遭人抱怨了!”
黄四舅舅说:
“现在民国了,科技发展,电话电报,洋船也快。你不放心啊,就把这里的事情,原原本本都给六姑太太说一次,好话癞话,都说到前头。咱们是隔了一层的,这个表小姐呀。说到底了,还是要归她爹娘管。”
黄四舅妈就依言发了电报,又写了长信。
美溪小姐,说到底了,要归她爹娘管。
……
山东平安县,安水河岸边。
张老太爷瘦的皮包骨头,精神却好,两只眼睛很清亮,眼神也锋利。他穿着一件老羊皮的大厚袄,并不穿长袍子,直接就是青布棉裤,千层底的棉靴子。
背着手,沿着河岸,一步一步往前走。
张大爷是和他爹同样的打扮,这平安县的百里侯父子,猛地看穿戴,就是寻常富裕的农民。他们像普通的农民一样懂的天时农田,懂的庄稼米粮。
过了正月十五,父子两个就每天出门,在田野里河岸边走一遭。
张大爷说:
“爹,你小心脚底下,就是这化冻的时候,最容易摔人。”
张老太爷止步,挺直了腰,望着安水河,河面还是有一层厚厚的冰,冰面之下,河水开始活波的流淌,声音汨汨。
他吸了一口气,早春的空气清冽犀利。
“常在河边走,总要打湿了鞋脚,你说,这今年的年景,会怎么样?”
张大爷远远不如他的父亲开朗乐观:
“年景好坏不要紧,兵荒马乱没个头儿。您孙女儿去上海三年了,也不敢叫她回来。亲家舅舅那里一连又发电报又发信,家里的妇道人家,哭了好几天了。您看这个,要怎么回话儿?”
哭也是白哭,这几年,不好过。大姑娘还是呆在上海让人放心。
张老太爷背着手,转了一个身,十几丈外,站着周家的大少爷和几个兵丁。
几个兵丁都是青布棉衣棉裤,扛着大枪。
周大少爷穿着土黄布的单衣军装,刹着武装带,身上绑着两短一长的三支枪,脚下是长筒军靴,靴子里插着碳钢匕首。外面罩了一件薄风衣。
敏锐的感觉到老太爷的目光,直直的和他对视。
年轻人,火力真够壮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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