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太一开始发电报决定来上海的时候,张美溪对此已经做了打算,知道她母亲是来监督她的婚姻情况的。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她的母亲,更关注的是她的爱情。
张太太是个洋派的时髦人物,这个张美溪也早知道,深入一些的,她还知道张太太最遗憾的事情是裹了小脚。
这几年,母女两人隔得远,靠着电报联络,电报上的话,总也要经过一些管事听差之手,甚至于父亲和爷爷都会过问,所以只适合谈论合家欢的话题。
母女单独相处的第一次,张太太就发表了一通关于爱情和婚姻的高见,时髦的让来自百年后的张美溪都自叹不如。
然而张太太又是最好的母亲,愿意把她认为最好的东西都争取给女儿。
张美溪知道张太太对她是实心实意的好,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服从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张太太是最时髦的上海贵太太生活。醒来是每日中午的十二点,两个女佣合力抬着一张小桌子,放到她的卧床上,小桌子上是面包,牛奶,小菜,果酱。
张太太围着一块纱布餐巾,动手吃饭,喝完牛奶。这顿中午吃的早餐吃完了,她才算是彻底清醒了。
四个女佣围着她沐浴,化妆,梳头,穿衣服,足足折腾两个小时,才算穿戴整齐了,下午茶的时间到了。
下午的茶点一般就是摆在黄四舅舅公馆正厅一旁的小花厅,宽大的落地玻璃,看见外面院子里开满了花儿。
张太太的头上是要簪花的,张美溪笑着指着满院子的花儿:
“这么多花儿,小桃跟我去挑一枝。”
旁边的一个女仆赶紧赔笑着说:
“家里那些那能用,已经摇了电话去花店,让他们每天送一篮子过来。”
上海夏天的花儿最香,头一种就是茉莉,再有就是庭院里街道上也种着高大的树,九里香。光听这个名字,就能觉得有一股子味道扑面而来,更何况用鼻子闻。
黄家的小姐们爱玫瑰,玫瑰花儿满院子层层叠叠的种了起来。红粉黄白,花枝舒展,她们都笑着说:“玫瑰花儿带了露珠才好看。”
用细长的喷壶喷吹出来细密的雾气露珠来,其实早上的花露才好,只是张太太起不来。
花店里的大花篮送过来。小桃挑拣了一串儿娇黄的玫瑰花。三朵细密的挨在一起,陪着笑拿给张太太看:
“太太,这一枝好。”
张太太凑过去闻一下,皱眉:
“不够香。”
张美溪正安静的坐在那里陪着她母亲尽孝心,听了这话,只得解释:
“花香总要淡淡的才好,似有似无的,才有意境啊!”
张太太手里拿着一只小团扇摇摆:
“你这个说的不对,大家小姐,就该香的厉害些才好。相隔几米远,异香扑鼻,人家才知道这是大小姐来了!”
张美溪惊诧的陪着笑:
“娘亲在打趣我了!”
“叫我妈咪,叫太太也行!”
“啊太太在打趣我了!”
张太太站起来,摇动着小团扇,腰肢扭摆,金莲轻轻移动两步,离得她女儿更近一些:
“怎么是打趣你,我是教导你一些本事,恩。科学的本事。”
张美溪对科学向来是有兴趣的,只好听她的母亲讲解下去:
“以前你还小,如今你也大了,总该学一学。男孩子们,总是认为小姐们是香喷喷的,又不方便离得太近,又不方便做出使劲动鼻子的fēng_liú举动来,所以只好小姐们用些心思,喷的足够香。有一种固特的味道。至少要在两米外让人家知道,才算合适。”
“那跳舞的时候不就离得近了?”
张美溪装成好学宝宝。
“舞场里总是人多,气氛混沌,浓烈一点也是合场景的。”
张美溪到还没有什么,小桃子拍着巴掌称赞:
“太太说的十分有道理,我看那些大牌的明星,贵太太,贵小姐,都是香喷喷的。”
张太太听了小桃的奉承,更加得意:
“倘若出入一些喜庆热闹的场合,香味也是要流行的,这是对主家和客人们的敬重。”
“太太说的也有些道理!”
张美溪参加的体面场合也少,衣服上她也注意了不穿过于素淡的衣服,然而首饰和香水,就实在是没有兴趣了。
彩衣娱亲是古训,既然张太太说起花儿香儿来一套又一套,张美溪只好跟着戴了一串茉莉。
然而张太太还是不高兴,歪着脖子瞧她的耳垂:
“首饰耳环也应该戴起来才好,这都是科学!”
张美溪配合着她故弄玄虚的母亲,用相声里捧哏的腔调说:
“戴耳环,带首饰怎么是科学了?”
张太太喝一口不加糖的咖啡,长篇大套的讲给她:
“因为男孩子是不能戴耳环的,所以耳环是格外重要的东西,男女之间,如果有什么是明显的区别和不同,那么这个不同的地方,就是最有吸引力的。看见耳环,必定会联想到女人。”
张美溪笑:
“不同的地方最后吸引力,这个生物学上倒是有研究。”
张太太笑:
“对的,就是生物学,达尔文。”
在一边站着的杏子小同学已经满眼放星星。怪不得大小姐的科学这么厉害,原来是有家学渊源的,太太的科学也这么厉害啊。
张美溪承认张太太说得对:
“太太说的是对的,只是我嫌弃那些碍事,叮叮当当的,也没有实际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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