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沉默了片刻。
容洵慢条斯理的拢了衣袖道,“太后这是打算公然包庇自己的兄长?微臣在年幼时,听父亲说起过一件事。那时候先帝还在时,四王爷失手打死了府上的婢女。王府草草将人埋了。那婢女也是有爹娘,将此事告到了京兆尹。京兆尹不敢接,偷偷递了份折子到了先帝那里。先帝看了,勃然大怒。连夜将四王爷的爵位都撤了,发配到了睦州,后来一场病,人没了。父亲曾与先帝闲聊时问过先帝是否后悔,毕竟是自己的兄长。先帝当时垂了泪,却道不悔。只因若是他姑息了,便对不住那婢女的一条性命。这世上不能一命换一命,可却能给枉死的人一个公道,才不叫活着的人心寒。”
秦雉听了,冷笑一声,道,“丞相搬出当年的事情是告诉哀家要学先帝大义灭亲?他若不曾悔过何须流泪?他不曾悔过,可知道四王爷一家怨了他一辈子。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之后的七王爷叛乱?四王爷可是七王爷一母同胞的皇兄。”
“母后……”自秦雉进入大殿之中,就一直不曾开口说过话的云宋,终于开了口。
她目光淡淡的,去看秦雉,眼神却没有聚焦。只因方才容洵抓住她话里漏洞的时候,也叫云宋想明白一件事。这件事背后一直都有秦雉在帮忙,她的舅舅根本没有那个脑子。知道去截高远,还去狱中杀人灭口。
她将这口气缓过来的时间,秦雉和容洵已经争了好几个回合。
容洵和秦雉相争,最后谁赢,她不知道。但她不能让秦雉赢。
云宋问道,“母后?难不成七皇叔叛乱是可以原谅的吗?难不成四皇叔当年杀人也是对的吗?两件事混为一谈,母后又至大魏的律例于何地?在母后心中,舅舅的命是命?郭家一家五口的命就不是?母后是否知道,那其中还有一个六岁的孩子?是不是普通老百姓命如草芥,死不足惜。而我们这些达官显贵,世族贵人的命才最精贵?”
一番话竟质问的秦雉一时无言。
她的孩子啊,又再这样对她说话了。
那眸中闪烁的光芒让秦雉有些慌。像是飞舞的一个风筝,她手里的线正在慢慢的滑落,快要抓不住了。
殿中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秦牧的哭声又起来,他高喊道,“皇上,微臣是冤枉的啊。这些事情都是老张擅自做主去做的,与微臣无关啊。”
云宋失望的闭了闭眼。
秦雉已经定了心神,气势不减,她道,“皇上既然搬出了律例,那就一切按律例办。不能叫死者枉死,也不能冤枉了好人。”
云宋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下意识的去看,与容洵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他似是在传达着什么,又像只是在看着她。
云宋突然间明白了。容洵说起先帝的事情,不只是拿来堵秦雉的口,也是在教她些什么。
云宋道,“母后说的是。老张在用刑之时,不免有屈打成招的嫌疑。但他的确是舅舅府上的人,舅舅也承认郭家女郎与舅舅的事情。饶是老张擅自做主替舅舅出面,此事舅舅也逃脱不了干系。若只是死了一个老张,恐难服众。所以舅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舅舅前往睦州做个县令,没有传召,永不得入永安城。”
秦牧一听,面色惨白,马上道,“皇上,这样不公啊。微臣不服,不服啊。太后,太后……”
云宋却道,“舅舅不必喊冤。舅舅若是不服,朕就让高显将你府上的下人一并收进牢中,审一审,总有人能说出点什么的。舅舅想不想试一试?”
秦牧心虚。
这件事并不是老张一人所为,他身边也是跟着人的。若是抓了去审,难保那些人都把秦牧给供出来。到那时候,可真的是证据确凿,死路一条了。
秦牧不甘心,只得去看秦雉。
秦雉看向云宋,轻笑,道,“皇上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这件事皇上处理的十分妥当,就按皇上的意思办。”
说完,便起身,拂了衣摆,下了台阶。走至秦牧身侧时,被秦牧拉了衣袖,“妹妹,你不能不管我啊。”
秦牧看他一眼,道,“你安心去睦州。你家中妻小,我替你照顾着,不叫他们受委屈。”
说完,抽了自己的衣袖,径自走了。
秦雉一走,大殿内便不是秦牧说了算了。高显从云宋那里得了个眼神,命人将秦牧押了走了。
云宋肩头一松,往榻上一坐。
“皇上……”容洵躬身。
云宋抬了眼眸看他。
“你已经尽力。”
“朕知。只还是对不住那一家五口。”
容洵道,“凡事有因必有果,皇上不必急于一时。”
云宋没说话。她心头不大好受。
容洵给她一些时间,躬身退下了。
出了大殿没多久,高显早等着他了。
“委屈你和太后争成那个样子了。不知道,你吵架还挺厉害。一直以为你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高显迎上前道。
容洵扫了高显一眼。
高显心虚,道,“那个时候我没法插嘴的。毕竟我人微言轻。这样也好,皇上他从中权衡,最合适不过。还是靠你四王爷的例子举得好。没想到皇上悟性这么高。”
容洵轻哼一声,道,“高伯伯年纪大了,心眼一点也没少。”
高显呵呵,呵呵的干笑了两声,又道,“改天到我府上吃饭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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