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叉子没能听完马老哈讲完那个他认为是胡扯的故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嘴里梆子调地哼着话匣子里老是播放的《十五的月亮》这首歌,尽管歌词给他错七差八地哼得像鳖窝里捅了一棍子那样乱,但他还是觉得这样哼着挺顺溜,心里也自在。就这样,他一路踢踢蹦蹦地往回走。
斗叉子已经是二十大几的人了,他自己也很清楚,寨子里和他同岁的这茬人大都是已经有几个孩子的爹娘了,只有自己还吊死鬼似的在这儿吊腾着,每天晚上一张床两只鞋,第二天早起也没孩子闹着起床撒尿,清静倒是清静,就是心里没底儿没边儿地不实落。照当前的局势来看,以后自己的事儿怕是要犯难了。眼下是啥形势?方圆十五、六的男娃子女娃子都争着定亲了,哪儿还有跟自己年龄般配的闺女家等着自己?
按照家谱上来说,斗叉子所在的这个马氏家族也算得上是个很有名望的大家族了。但马老哈那个马姓不属于他们这个家族,马老哈的爷爷的爷爷那辈逃荒落到了这个寨子,与姓黄的人家做长工,在这个寨子扎根了,与斗叉子他们这个马家没有任何的牵扯。斗叉子虽说不是元朝那个为官清廉的马宰相嫡亲后裔,也是马宰相大约三十代的旁系子孙。嫡亲也好,旁系也罢,马家祖上能出现过那样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算是他们这个家族的一大荣耀。又据《地方誌》记载,斗叉子的太爷是这个地方方圆百里闻名的豆腐匠,做得一手好豆腐。誌文云:“马氏豆品,质如玉,亮如晶,性韧,人立其上而形如故。嚼之,如皮之耐。咽,其味仍存于口,可三日不去……”。据说,如不是当时时局动荡,他们这马家豆腐很可能会成为皇室贡品。到了斗叉子他爷爷这辈上,他们家的豆腐坊仍开得红火。可是,斗叉子他爷爷有了钱财,两手就开始发痒,很是大爷地进了赌局,辛辛苦苦地在牌局里熬了半个月,不但没有如愿地赢回些银元黄金,就连他们家那头拉磨的老毛驴也给他输了进去。加上那个年月兵荒马乱的,那次土匪进了寨子之后,对他们家又是一番洗劫,两个打下手的土匪还恶作剧地屁股对着屁股往他们家那台磨的两个磨眼里各拉了一泡臭东西,打那之后,他们马家的豆腐坊算是彻底关门了。尽管如此,方圆百十里路的人家只要提到豆腐,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他们马家的豆腐,很多人还是称他们马家叫“豆腐马家”。到了斗叉子的父亲这辈上,全国闹得太平了,斗叉子他爹袖子一挽,把他们家的豆腐磨仔细刷洗了几遍,重新让豆腐磨转了起来。可是,好景不长,上面来了啥子运动,说他们这样磨豆腐是资本主义思想在作怪,结果是给人大会小会上批斗了两个月,算是给他们割掉了资本主义尾巴。那台豆腐磨也给上面的来人狠狠地踹了几脚,至今仍放置在他们家的茅房门前当堵鸡堵鸭的茅房门槛子呢。
斗叉子进了自家那没有院门也算不得是院子的院子,家里的人都睡熟了,整个院子里很清静,除了猪圈里那头喂了三年吃铁一样不见长个越长越痩朽树根一样不景气的痩猪雷一般的呼噜声之外,再也听不见啥子声响了。他轻轻地推开那间属于他自己的低矮的当年用来防地震的棚子的门,那扇门扭腰拉胯给推疼了一样吱吱呀呀叫了一阵儿。
在抽烟这方面,斗叉子算得上是这个寨子里的体面了。进得这个寨子,大多数的老少爷们儿们都抽旱烟,很少有人抽机制的烟卷儿,更很少有人抽带过滤嘴的“洋烟”。老少爷们儿们说是机制的烟卷儿没劲儿,抽起来没有旱烟过气,更不如旱烟过瘾。老少爷们儿们这样说,其实是因为口袋里太瘪,没有啥子硬货能供他们抽机制的烟卷儿。但斗叉子总是抽机制的烟卷儿,时不时的还会抽带过滤嘴的洋烟。按他爹娘的说法,这叫“跩牌子”,世人都是不看吃啥看穿戴,三里地之外,谁也不知道谁的家底儿,那就从穿戴和用度上去评判一个人。当然,他爹娘这样咬牙勒紧腰带供他抽机制烟卷儿,自然有他们的用意。眼看着斗叉子要过了相亲订婚的年龄,说不准哪天他们的斗叉子儿能用这机制的烟卷儿从外面熏回来个水灵灵的媳妇儿回来呢。可是,斗叉子已经抽了三年的机制烟卷儿了,终归还是没能从外面熏回个人来。但是,斗叉子仍旧抽机制烟卷儿,斗叉子的爹娘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总会有一天他们的这个斗叉子儿会从外面用机制烟卷儿招回个女人来。其实,斗叉子抽的机制烟卷儿也就几毛钱一包,但是,这让寨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看来,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斗叉子上床吹熄了灯,躺下来又抽了一支烟。他盯着黑暗中不知离自己有多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棚顶子,心里开始为自己的事情盘算起来。这两年,家里有头猪,牛犊子也能出手了,运气好的话,明年老牛再下一头牛犊子,地里再收成一些,再与亲戚家扯借一些,咋的明年也得把自己的三间浑砖房子盖起来。有三间浑砖房子在那儿,再托人给自己好歹拾掇个人进来。不然的话,眼下这个局势,没有三间浑砖房子在那儿站着,自己就别想娶媳妇儿这一遭了。
就在斗叉子琢磨着这两年咋的个自己盖三间浑砖房子的时候,他的棚子门给人风风火火地推开了,接着就闯进一个人来。这个人闯进来之后,随手又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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